驿站内不知誰點燃了燭光,兩個睡覺的應是醒了。
謝扶光提步走進,恍惚間聽聞不遠處有隐約人聲。她狐疑看去,今夜月不算亮,究竟誰來她看不分明,盧笑絨又在屋裡叫她,她便沒再留心。
事實上,刀練到她這種程度,但凡來人不是成群成片,都足以應對。
醒來的崔驚厄又恢複了嬉皮笑臉的神色,映着融融燭火彎起眉眼朝她笑,看起來既無城府也無心事。
“剛盧妹妹找到點吃的,大小姐剛練完刀吧,來過過嘴瘾?”他笑着招呼。
從驿站供給的茶水就能猜到,所謂“吃的”其實也很差勁,謝扶光掃了眼桌上比崔驚厄二師兄烙的還要硬的餅,決定将辟谷進行到底。
“刀靈被扼殺之後,還會再生麼?”三人沉默對坐片刻,謝扶光忽然問。
經過器墓迷陣中與器靈們的相處,她意識到器靈其實是有情有義的生命。
想到樂命被謝白扇扼殺的刀靈,她忽然就有那麼點遺憾。
“難,”崔驚厄不挑食,啃着餅囫囵開口,“但不是不可能。刀很通靈性的,它能知道主人的喜惡。”
所以崔驚厄才會在謝扶光說出“刀靈沒了正好,我原本就怕煩”時覺得她嘴硬,樂命既能生長出刀靈,足以證明她其實期盼同伴。
“有人來了!”正說着,盧笑絨耳朵一動,警惕放下手中的餅。
“大概是其他弟子。”萬裡悲丘内有些秘境相鄰,有時會共用同一驿站。
但謝扶光查看輿圖時分明留意過,器墓迷陣周圍并沒有距離太近的秘境,按道理這時候不該有人來。
謝扶光看向門口,慢悠悠把玩起樂命。
不多時,破舊房門旋出一聲尖銳的呻/吟,來人進門的動靜,帶動整間屋子都跟着顫了一顫。
一左一右走入兩道颀長人影。
“崔兄,還真是你啊!”右邊的人敞亮,開口時中氣十足,一句話直将燭火苗驚了個趔趄,“不枉我們繞遠過來。”
“黎兄、舒兄。”崔驚厄拱手抱拳,“這是特地來找我的?”
黎暨擺手,指指身邊一言未發的好友:“哎,隻有我惦記着找你,揚舟是來找姑娘的……嘶。”
話未說完,右臂被毫不留情猛敲一記,他果斷認了波慫:“他來找他師妹。”
師妹謝扶光聞聲擡眼,目光平靜中帶點古怪,向來人掠去。
看了一會兒,略過右面那人,徑直朝左邊低喚了聲:“師兄。”
舒揚舟比她更淡,隻微一颔首,省去寒暄直入正題:“七星絕命指示這邊有邪氣,萬裡悲丘不太平,你跟我回去。”
舒揚舟的七星絕命劍可指引七種氣息,每添加一種,劍上星便點亮一顆。
如今劍上已亮星四顆。
“他便是七星絕命的第四顆星?”謝扶光沒有應他,指着崔驚厄,反客為主抛出一問。
舒揚舟垂目不答。
但衆所周知,渡業山大弟子舒揚舟耳朵裡不容質疑和假話,他不反駁,就已然是認可了。
七星絕命的第一顆星引入了妖魔界邪氣,可指引作祟妖邪;
第二顆注入了他師父謝白扇的靈氣;
謝扶光作為他愛屋及烏的那個“烏”、謝白扇自帶的關系戶,占據了第三顆;
崔驚厄既為第四顆,應是難得能入舒揚舟眼的人,畢竟他的最佳損友黎暨軟磨硬泡數年,撒潑打滾都試過,也沒能成為那光榮的第五顆。
謝扶光再看崔驚厄,突然就冷笑了一聲。
好一個“悲問寺推來湊數的”,竟能讓眼高于頂的舒揚舟另眼相待。
謝扶光想知道他們是怎麼認識,舒揚舟其實也好奇這性情迥異的幾人如何湊到一處,但渡業山這對師兄妹俱是傲嬌之人,雙雙闆着臉不肯開口。
此等場合,還得靠盧笑絨和黎暨兩個敞亮社牛撐場子。
兩人一來一往,一唱一和,又斟了兩杯茶,碰了幾次杯,兩頭事情就都清楚了。
“崔驚厄你真是……”黎暨拍崔驚厄肩頭,真誠評價,“太不要臉了!你一個舒兄都佩服的劍道大能,怎麼還裝弱蹭師妹的天鈞罩呢?”
崔驚厄大咧咧展示右手:“這不是不中用了麼?”
黎暨容色一斂,打着哈哈含混過去:“少來,我跟你左手打也沒赢幾次。”
崔驚厄與舒、黎兩人的情誼可追溯到多年前。
不知道他們是單純沒細說,還是也記不清了,總之對于這些說得很含混。謝扶光隻隐約得知崔驚厄右手沒壞之前,是個極強的劍修。隻不過為人低調,又不太着調,遊出了衆人口中劍道天才的滄海,成為一顆遺珠。
有一件事他們說得倒詳細——崔驚厄藏蛟劍裡那牛叉哄哄的小美人,竟是他自己收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