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脆把頭埋進被子裡,誰也不看。
真郁悶!
*
與李長樂一家的風風火火不同,宋延年一回宮,便直奔向清心殿而去,那裡一直是他關禁閉的地方。
喝退了看守的太監侍女,他靜靜地跪在蒲團上,望着牆上的清心神甯圖一言不發。
他心很亂。
除了有沒保護好長樂的愧疚外,還有他對現實的深深的疑惑。
他從小就有一個英雄夢,若是成不了英雄,當上一代俠客也是好的。但這次的威風寨之行,将他自以為的英雄形象狠狠地擊碎了。
回來的路上,他一直在問自己,如果英雄的結局會同鸢尾、慈懷一般,那他還想不想成為英雄?
清心殿真是個好地方,以前母後罰他的時候,他隻想着跑出去,這裡的所有擺設看起來都像是看管他的帶刀侍衛。
現如今,他跪在這裡,周圍的物事又都變成了開腸破肚的刀,刀刀刺在他心底,并發出了質問。
你還想當英雄嗎?你怕不怕痛?你想不想死後也同鸢尾、同慈懷一般,被一刀刀捅穿?
宋延年被問的越來越清醒,也越來越瞧不起自己。
他一直以來的夢,不過是想享受成為英雄的喝彩與榮譽,而不是承擔起成為英雄必須要付出的努力與責任。
他不是英雄,他是個自私的小人。
清心殿内沒有點燈,屋内光線昏昧,殿側方有一面巨大的銅鏡。放在此處的本意是希望靜心之人透過銅鏡能更好地看清自己。
但宋延年此刻什麼也看不清,鏡子裡的影子影影綽綽,逐漸扭曲成一團。如同鬼魅一般,透過銅鏡,散進了他的心裡。
宋延年就這樣靜靜地坐着,即使他的心中已被暴風驟雨所侵蝕。
呈祥殿内,皇後伸手搶過了皇帝批閱奏折的筆,冷冷說道:“你到底管不管?”
皇帝也不氣惱,隻是哀歎着:“容音,你若再不把筆給我,我今日可就要熬大夜了。”
“你熬了也不是一兩天了。”皇後撇了撇嘴,大剌剌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生悶氣。
皇帝一臉寵溺地看着容音,笑道:“還慫恿輕語讓長樂去抄女訓,我看啊,最該學的人應該是你,哪有一點點皇後的樣子。”而後沖着她攤了攤手。
哪代的皇後敢搶皇帝批閱奏折的筆啊,仔細思索了一番,他搖了搖頭。
沒有。
“哼。”皇後輕哼,不屑道:“我在外人面前又不這樣,你少說我了,有嫌棄我的功夫都能走到清心殿的大門了。”
怕是氣勢不夠,皇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低頭看着皇帝繼續說道:“延年什麼時候主動去過那兒,哪次把他關進去的時候不是死命往出跑?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回了宮居然也沒來找我們。延年不是個不懂禮數的孩子,他定是遇到了什麼困難,你是他爹,你不管?”
“誰說我不管了,你不要冤枉人啊。”慶皇練練叫屈,看容音确實焦急,又補充道:
“你不是也說了嘛,孩子是自己主動去的清心殿,既然他主動想靠自己解決眼前的問題,我們這群為人父母的,總不至于硬要反對吧?”
“更何況,我覺得延年此行頗有成長,今日過後也定會有所收獲。我們不能剝奪孩子學會自我成長的權力,否則,這同剝了他的羽翅有何分别?”
聽到皇帝的一番話,皇後心底雖焦急,但也理解了他的意思。
的确,既然延年沒有第一時間找他們尋求幫助,就證明他還是想靠自己邁過眼前的坎。隻是……唉。
蕭容音長長地歎了口氣,她還沒有習慣孩子不依賴她,如今倒也該學會放手了。
皇帝看着妻子似乎是想通了,便伸出手,示意她将筆還給自己。
皇後看着他伸出的手,微微一笑,轉而說道:“不急,既然延年不用我們擔心,那不妨考慮一下,陛下覺得自家皇後禮儀稍有欠缺的問題。”
皇帝張了張嘴,隻覺要遭。
看着他吃癟,蕭容音心情大好,将手中的筆扔回後,便潇灑轉頭,離開了呈祥殿。
最近奏折頗多,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各族勢力又有了湧動的趨勢,既然延年的事不需擔心,她也就不再打擾他。
回栖霞宮的路上,皇後似乎想起來什麼,對着一旁的秋雨吩咐道:“派人先去把小廚房的火生起來,我回去之後可以直接上手。”
“娘娘這是要做飯,通知一下膳食房那邊就好了呀,何必要親自動手呢,油煙太大,會影響娘娘睡覺的。”
“這爺倆一個熬夜批奏折,一個有心事睡不着跑去面壁,我又怎麼能睡得着呢?”
皇後說到這兒,又陷入了沉思中,雖說不用擔心,但總歸是當娘的,如何能不想呢?
秋雨見狀,便也不再多言,吩咐後方的小斯,先行跑回去生火,自己則緊跟在皇後身邊,扶上了她的手。
皇後拍了拍秋雨的小手,沖她溫柔一笑。夜色正好,主仆二人便這樣互相攙扶着回到了栖霞宮。
半晌,蕭容音拿着鍋鏟,對着爐竈發起了呆,疑惑地問道:
“這飯該怎麼做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