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軟了吧唧,在地上蠕動的蟲子。尤其是怕這種顔色鮮豔、一點兒骨頭都沒有的大蟲子。
“我看看!”宋延年一個箭步走到了李長樂之前的位置,彎腰去找那蟲子在哪兒。
“喲呵,這蟲子看着真富裕,像大戶人家的蟲子啊!長得珠光寶氣的,又黃又綠,像不像之前欽天監監正他兒子那天穿的大袍!”
徐樂延本來也有點兒害怕的,但聽見送延年的形容立馬笑出了聲,三個人對視一眼,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起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宋延年起身用木棍将那隻“大戶人家”的蟲子轉移到了樹上,拍了拍手。擡頭看了看被樹蔭遮蔽的差不多的天,煞有其事地說道:
“休息的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
李長樂把鞋往腳上一套,便和他們一起往回走。
走在最後面的解書韫暗自歎了口氣,也起身跟上。
幾人繞過幾處比較尖銳的石堆,步伐比來時更輕松了許多。李長樂三人走在前面說說笑笑、打打鬧鬧,這讓從小在書香世家長大的解書韫的眼中生平第一次産生了迷離。
皇室貴族本是如此……的嗎?這似乎與家族中描述的皇室大不相同。對于皇室與世族的矛盾,身處利益中心的解書韫不可能不知曉,否則也不會才來投誠。
但他一直自诩理智客觀,可現如今……
解書韫自嘲般的笑了笑,還是沒能逃得過環境的影響。
再次啟程後,幾個人許是玩得累了,紛紛睡倒在車上。解書韫坐在了靠近車門的角落,好為幾人騰出些位置,然後開始閉目養神,思考着接下來他要做的事。
解家投誠是不假,但頂着劍南其他家族,公然與他們作對,總是要些好處的。而他的作用,就是将這好處最大化。
解家最後能活下來多少人,可全靠這次投誠了啊。但若真要他動手,他……
解書韫睜開眼,看着在車上睡得七扭八歪,絲毫不戒備的三人,心底有些猶豫了。
出發之前,陳時曾找過他的父親,要他在路上挑任意一人将其劫走,而後栽贓嫁禍給其他家族的人。
說實話,他并不清楚父親為何會答應如此行事。獲取信任不該由騙局為引,既是騙局,就總有被拆穿的那天。那時,解家又該如何自處?
即使陳時說這是解家唯一的生路,解書韫也仍抱有很大的懷疑。他以為,解家發生如此之事,既然有心投誠,拿出最大的真誠才算是入場券。
可父親與其他家族打交道慣了,亦或是自家的麻煩過于嚴重,面對陳時主動遞來的橄榄枝總有種病急亂投醫之感。
陳時是個厲害的人物,祖父對他也是欣賞有加。因此當父親第一次同他說起此事時,他雖有疑問,但也沒立刻回絕。
眼下他确實有些猶豫,劫持的人都是陳時派來的,他保證過定會萬無一失,但萬一呢……
萬一其中出了岔子,他們真受傷了怎麼辦?萬一陳時的安排有漏洞,将解家暴露了怎麼辦?
最重要的是,陳時可是大皇子的人。既然涉及到了皇子,就必然會有黨争之嫌,即使大皇子與三皇子的兄弟情深經常被世人稱道。
但陳時此謀仍舊是将解家與大皇子綁在了一條船上,這樣一來,解家所謂的投誠皇室就成了幌子。
陳時未必可信,但與他的交易也必須要完成。三叔家所做的抄族的重罪,導緻他們必須要尋個強有力的靠山。
若是沒遇見李長樂三人之前,解書韫未必會猶豫。
因為在他眼中,皇室一族向來奢靡跋扈,挾權柄以令衆天下以滿足個人私欲。
但在與他們接觸短短幾天裡,解書韫越法覺得,皇室與自己以為的并不一樣。雖說相處時日不長,但他們下意識的行為和反應不會騙人,這三人分明不是世族們口中所說的那樣……暴虐、纨绔。
解書韫動搖了。
即使他不能帶着家族上百條性命去冒險。
他仰着頭,看着搖晃的車棚,思緒和意志仿佛跟着一起搖晃了起來。
唯一的生路啊……
唯一的生路。
唯一的……生路?
怪不得佛教總說:頓悟隻在一瞬之間。
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麼,解書韫眼中一片清明,仿佛壓在心底的石頭被輕輕的拿了下來。他嘴角擒着笑,放松地靠在了軟墊上。原本置于胸前的折扇被他輕輕地合上了,解書韫不再時不時的瞧着睡倒的三人,而是一同閉上了雙眼,漸漸的睡下了。
唯一的生路,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