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
李長樂和徐樂延立刻扔下了手中的瓜子,戒備地看着意有所指的解書韫。李長樂甚至将手放在了腰間,隻要一有不對,她就會立刻出手。
解書韫對于這些戒備置若罔聞,隻是垂下了眼簾,将茶杯置于鼻下輕輕地嗅了嗅。
還好,陳時沒有喪心病狂的在茶中下毒。
解書韫倚在窗邊,與往日溫文爾雅截然不同。此時的他帶着幾分懶散與漫不經心,在黃昏的映襯下,周身變得柔和且熾熱。
解書韫将紙條置于桌上,示意他們自行觀看,便不再多言。
李長樂謹慎的打開了那張字條,頗為不解。好看的眉頭擰成了一團,總覺得有些事好像不再受她們控制一般,在暗處蓬勃蔓延開來。
“所以這是誰的命令,你的目的根本不是一開始說的那般,要向我們投誠,對嗎?”
李長樂冷冷地看着解書韫。
說實話,一路上,她并沒有察覺到此人對她們的惡意,可這字條顯然又證明了他别有居心……
“若我真是别有居心,你們現在怕是已經出現在青石泉了。”
解書韫回答的不緊不慢,此刻他們的質疑才是打入他們的最好時機。這一路上,他們時常待在一起,看似對他毫無戒備,實則每一次的轉身,眼神都會不經意的掃過他,注意着他的動向。
若是放在以前,他并不介意這種戒備。但現在,确是不行……
看來自己還是與長輩相處時間太久了。
解書韫心中不免暗自感歎。他一直以來都是解家最引人注目的那個,不論是同長輩還是同輩,他都能與其相處融洽,讓所有人都滿意。
怎麼到了這三人這兒,以前的法子就行不通了呢?
難不成皇室的教育方法真的與世家差異很大?
看着分外坦然的解書韫,三人倒是有些不知道該将他如何處置了。
解書韫說的沒有錯,他大可不必攔着他們前往青石泉,也不必将那個字條拿給他們看。他們心中雖然一直有戒備,但隻是單純的預防手段而已。解書韫本人并未露出任何馬腳,沒有必要主動将證據丢給他們看。
“可是你一開始的時候并沒有坦白此事。”
宋延年對上了解書韫的目光,看着他如月色般清朗的眸子,質疑的越來越猶豫。
“我賭上的是我全族的性命,行事謹慎是不得已而為之,并非有意隐瞞。近日相處下來,幾位對我多少有些了解,我也亦然。因此,斷不能放任你們踏入危險的境地。至于這字條是和人所留……”
解書韫隻猶豫了一下,便很快給出了解答:
“恕我不能立刻告知,家中的罪證目前還掌握在此人手裡,劍南之事沒有有利進展之前,我還不能告訴你們。但我可以保證,我,乃至整個解家,都不會做出傷害、背叛你們的事。”
李長樂置于腰間的手很自然的撈起了桌上的瓜子,她不覺得解書韫在騙她們,顯然他如今的回答更符合邏輯一些。
至于背後指使之人,套用她爹的話就是:想吃飯的人早晚都會上桌,不用一直催。
所以,解書韫既然保證不會傷害、背叛她們,那她們就可以等。
徐樂延倒是一直沒出聲,倒不是他懷疑解書韫。隻不過他總感覺有一股刻意感,就像是有個推手非要将他們拉入局中。
劍南的事說起來,他們三人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可不知為什麼,最近好多事好像都在圍繞他們三個發生,總覺得十分詭異,卻又什麼都看不清。
“我自認為我沒有看錯人,所以也希望你能始終記得今天的話。”
宋延年想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要相信他,隻不過……
“但是這件事,你需要自己同将軍說明。”
“自然,明日啟程前,我自會同将軍說明……”
“不必了。”
攝人的聲音立刻從樓上傳來,李牧然一步一步地走下樓梯,威壓漸起。
“看在你主動制止他們前往的份上,我可以不計較你的部分隐瞞。但若是你仍有他心……”
解書韫立刻伏身,語氣堅定地說道:“定然不會,解家既然選擇投誠便會從一而終,我代表整個解家發誓。”
“如此,甚好。”
李牧然沒再多言,但餘威仍震懾着所有人,除了坐在桌旁的李長樂三人。
李長樂将自己扒好的瓜子仁放進李牧然的手中,邀功似的示意他趕緊品嘗。李牧然低頭看着閨女溫柔一笑,不緊不慢地吃了起來。
宋延年此事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突然站了起來。
“剛剛建議我們去青石泉的就是這家店的掌櫃,若是青石泉有問題,那他豈不是?”
未等李牧然回答,錢賀從門外走了進來,他擦了擦額間的汗水,走至李牧然身後站定,笑意盈盈地同宋延年解釋道:
“殿下放心,這掌櫃并無問題。這濟禾縣可看的去處除了頗具特色的稻田,便隻剩下了這青石泉,所以掌櫃的推薦此處也是情有可原。”
“啊,那就好。”
得知掌櫃并無他心的宋延年此時松了一口氣,緩緩地坐了下來。
李牧然側頭看向身後的錢賀,見錢賀暗暗地搖了搖頭,眉頭緊皺。但也沒有多言,給了錢賀一個眼神,便起了身。
“既然話已經說開了,還是你們幾個小輩在一起玩兒吧,我在這兒你們總是放不開的。”
李牧然留下了話,便帶着錢賀兀自離開,出了客棧。
在座的幾人也都猜得到他要去做什麼,也就不再多問,隻是唯一的去處被否定了後,又回到了一開始的無聊狀态。
宋延年可不想繼續看書,他趕緊張羅了掌櫃,加些小菜,和李長樂互怼。一旁的徐樂延看着他們憨憨地傻樂,時不時的插上幾句話。
解書韫始終保持着懶散的模樣,仿佛說開之後便現了本性,時不時的插嘴,有時替李長樂說話,有時替宋延年鳴不平。
有了他的加入,往常一會兒就能争論完的話題,二人足足吵到了天黑,誰也不肯退讓。
辦完事回來的李牧然一進門就看見了踩着桌子劍拔弩張的自家閨女和宋延年,當即一個箭步将人扛了下來。
“在家就天天吵,出了門還要天天吵,你們哪兒來的這麼多話!”
“哪是我吵,宋延年他張嘴就知道胡說,爹你别攔我!”
宋延年聽李長樂這麼說,也不肯示弱,反正姨父扛的不是他,剛要繼續嘲諷李長樂便被青痕突然拽下了桌。
青痕自覺在外不能同将軍那般扛着皇子,隻能用些力氣将他拽下來了。
李牧然生氣地将二人趕回了房間,眉毛直抽,想到劍南之行這二人免不了還要繼續争執,不免心中煩悶。
回頭看了看一聲不吭的徐樂延和解書韫,李牧然整頓了下情緒,催促他們也趕緊回房休息,便上了樓。
“将軍。”
進屋後,錢賀很貼心送上了茶,被李牧然一飲而盡,才看看緩解了心頭的燥熱。
“這兩個小的總不至于分不清輕重,倒是不打緊。”
“自然,小姐和殿下向來機警,這番吵鬧總歸是當下的環境讓他們安心而已。畢竟這一路以來,他們都一直相安無事。”
“所以我才憂心啊!”
李牧然長長地歎了口氣,擡起手揉了揉皺得有些發酸的眉頭。
“按解家小子所說,青石泉應該是有所安排的,怎會一個人都沒有?”
“難不成是誰走漏了風聲?可那掌櫃始終在我們的人的看守下行事,沒有接觸任何人啊。”
錢賀同樣深感疑惑,早在解書韫說出青石泉有問題之時,他就派人前去搜查,到了以後卻一無所獲。
而後将軍親自前往查看,也是一絲痕迹都沒找到。按理說,不應該。
“整個旅店都在我們的包圍下,大抵出不了差池,啧。”
李牧然不由得咂了咂嘴,這幕後之人将手伸到了孩子身上,是他不能容忍的,不論如何,他都要将這人找出來才能安心。
李牧然幹脆閉上了眼睛,細細思索了這幾日發生的一切,半晌,他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錢賀,嘴唇微張,猶豫地問道:
“老錢啊,你說有沒有可能,青石泉本來就沒有任何部署?”
“您是說……”
錢賀有些明白了将軍的意思,可若真是這樣,事情顯然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起來。
“若是那人,隻是為了試探解家呢?”
“可那人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不想傷害我們,又替我們試探了解家,那這樣的話,背後的人就不會是世家了。”
錢賀跟着李牧然的推論分析着,卻仿佛陷入了更大的謎團。
李牧然眼角有些閃動,末了,他緩緩地開口說道:“總之,沒有害我們的心就好。”
窗外,月色盈盈。
初春的月光總是多了幾分清寒,又不似冬日那般透骨。
幾個黑影咻地一閃而過,幾經翻跳,來到了李牧然曾一無所獲的青石泉。
皎潔的月光透過樹葉細細碎碎地灑在石泉上,周圍寂靜無比,隻有微風吹過樹葉留下的簌簌聲。
陳時踩着月光,負手而立。夜色下,他的身影被拉的老長,頗顯神秘。
“大人,解書韫阻止了三殿下他們前來青石泉。另外,武家今日有異動。”
“做得很好,下去吧。”
“是。”
幾聲暗響過後,青石泉又恢複了之前的寂靜,陳時暗自歎了口氣,拿出了一早便寫好的字條,頗感無趣。
他伸出細長的手指,覆在了一旁啄食的鴿子身上,将字條塞好後,便将其放飛。
*
京府别院,宋方凜倚靠在軟椅上半眯着,聆聽風吹竹葉的聲響。
下人急匆匆來報,打擾了他的好興緻。
宋方凜也不惱,伸手接過了陳時的字條,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瞧,發現上面隻寫了四個字:
解家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