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瑛聞言,淡淡笑道:“他們既講究面子情,便叫姨父姨母盡管收下。”
戚廷蘊笑容更深,心照不宣地與她點了個頭。又走了幾步,發覺顔瑾在後頭幾乎沒有聲響,戚廷蘊便回首招呼道:“快些跟上,人來人往的,當心被沖撞了。”
顔瑾這才默默加快了些許腳步。
顔瑛隻慢行往前,并不回頭。
姐妹三人進得望舟樓,迎面遇着從梯上跨下來一道身影,戚廷蘊先認出來,出聲道:“晖二爺。”
顔瑾也看見了戚廷晖,目光相撞的瞬間,她被他眼中喜色一灼,忙将臉轉開。
“你們是過來見我家長輩的?走吧,我領你們去。”戚廷晖笑堆在臉上說罷,轉身已先往樓上回去。
顔瑛和戚廷蘊對視一眼,隻得先暫且放下去找自家人的打算,随在他後頭跟了上去。
顔瑾複又放慢了腳步。
三樓上為數不多的閣子幾乎已被二府占滿,以景觀最好的兩間閣子居中,隔扇全部大開,每間屋子都各置了酒席,主家、仆從、伎樂,一眼望去人影紛雜。
戚廷晖徑直拐進了那兩間景觀最好的閣子之一:“大奶奶,黃柏陂的筠大姐領她表妹特來拜見。”
顔瑛一眼看見了坐在席間的裴大太太。
屋裡的唱樂聲似乎靜了靜。
戚廷晖向禮大奶奶說的這話落下,桌上所有女眷也随之都向顔瑛幾個望過來。
先開口的是戚廷晖的生母沈姨娘:“你這亂傳的話,倒叫我們一時反應不過來,前頭大奶奶剛問過筠大姐他們在花鳥街住得好不好,你無知無覺的,又來攪得人糊塗。”
她手裡還捏着盞銀蓮蓬酒盅,襯得指上套着的那枚紅寶石金戒指流光炫耀,讓人不由地又多看了眼她腕間那隻碧綠的翡翠镯子。
戚廷晖大約的确是在消息上晚了一步,聞聽母親這話,先愣了下,然後才又笑着說了句:“住哪裡無要緊,人還是那樣人嘛。”
禮大奶奶倒是放下杯盞,柳眉輕彎,笑意溫和地向顔瑛說道:“你們家裡也來看競渡麼?”
顔瑛禮應道:“家裡出來恰遇見表姐,得知姨父姨母和貴府長輩都在這裡置席,我們姐妹便特意來拜望。”
禮大奶奶點點頭:“聽聞你承了嫠節堂的醫事,做得可還順利?”
“都是托了裴大太太的擡舉。”顔瑛說着,一面向裴大太太又淺施了一禮,“不過竭力為之。”
裴大太太含了笑,接過話道:“你也弗要謙虛,這樣機會都是自己掙來的。”
兩相裡又寒暄了幾句,沈姨娘這裡忽瞥見自己兒子還立在傍邊,便問:“你還有事怎地?”
戚廷晖正一門心思想着如何能與顔瑾說上話,冷不丁聽着母親抓問自己,不由一頓,随後忙道:“前頭不是說要去乘畫船?我等着問問人數,今天河上舟楫多,待會好先去踏渡前看看哪裡下水合适。”
沈姨娘皺了眉,聲音卻低了些:“這些事哪裡要你操心,自去忙你的。”
她這裡話音落下,間壁閣子裡便傳來個中年男子微沉的嗓音道:“二郎,你過來——”
戚廷晖聽出這是他爹戚禮和的聲音,下意識回頭望了眼,隔扇大開,數步之外便是那一桌讓他坐立不安的人。
屋裡又幽幽響起伎樂吟唱的小調。
裴潇的聲音穿過調樂,遠遠近近地滲了進來。
“咳。”
“咳咳。”
顔瑛不由地擡起眼尾隔門望過去。
她遙遙撞上他那雙越過紛雜人影的眼睛,眉目輕皺,半掩住他望向她時泛于眸中的淺笑。
顔瑛心裡一跳,一時不知是該回他這番問候,還是趕緊把注意收拾起來。
倉促之下,她一面急着收回目光,一面頭腦發熱地抿了下唇角。
心裡突突地不停。
“顔大姐。”是裴雪君在喚她,“你們姐妹不如待會與我們一道去船上看競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