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沈靈薇拿着謝璟幫她抄寫的《女戒》,忐忑不安地交給沈老夫人過目。
滿臉倦意的沈老夫人,強行睜着布滿褶子的渾濁雙眼,挑剔地一寸寸看過去,須臾,詫異地粗聲反問:“這都是你抄的?”
沈靈薇一顆心霎時懸在嗓子眼,低垂眉眼恭敬地點頭:“是。”
沈老夫人猶不死心地瞥了眼旁邊的常嬷嬷。
常嬷嬷心領神會,彎腰俯身在沈老夫人耳邊悄聲道:“是小姐抄的,老奴怕雪玲,雪芳那兩個丫鬟幫小姐作弊,将兩人從房中趕了出去,隻留小姐一人在房中抄書。”
沈老夫人臉上驚疑之色頓時被欣慰替代,但依舊肅着臉斥沈靈薇:“今日雖提前完成了任務,但字迹不夠工整,若明日還犯同樣的錯,便再罰你多抄兩遍,直到字迹工整為止。”
沈靈薇見蒙混過關了,一顆心霎時落回肚子了,就知祖母不會輕易将此事揭過去,忙佯裝為難地蹙眉脫口道:“孫女能抄到這種程度已經是盡力而為了,若這樣還不過關,那孫女就是抄通宵也抄不完,孫女..........”
沈老夫人不等她将話說完,不耐地打斷她的話:“若再多言,就再加抄兩遍。”
沈靈薇立馬閉上嘴,懊惱地低頭應了聲“是”,慢吞吞地起身離去了。
在屋中上值的雪玲,見沈靈薇一身疲憊地回屋,忙将炖好的雪梨湯雙手捧給沈靈薇,溫聲安慰:“老夫人的性子小姐您也知道,凡事都要挑剔兩嘴,待明日奴婢便去找平陽公主,讓平陽公主幫您說說情。”
沈靈薇回到自己屋裡無需再裝了,一改方才裝出來的委屈疲憊之态,接過湯碗拿勺子攪拌裡面的雪梨,眼露調皮道:“這次不用麻煩姑母了,我自己抄得完。”
甚至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謝璟還真有兩把刷子,不僅把她亂如蚯蚓亂爬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還能瞞過祖母的眼睛,和她這條鹹魚一對比,顯得簡直聰明絕頂,博學多才的過分!
好氣哦!
沈靈薇自慚形穢地在心底暗罵一聲,頓時也沒了胃口,将湯碗放在桌案上,起身到桌案前邊吩咐雪玲:“快幫我去庫房挑幾支趁手的筆來。”
雪玲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反問:“這麼晚了,小姐還要抄嗎?”
“嗯,反正這會兒睡不着,不如再抄一些,明日就可以輕松些。”沈靈薇邊說,邊打了個哈欠,利索地用展平宣紙四角,邊在心裡暗暗地想:
眼下所有人都知道司亦塵和殷文君的醜事,若她這個未婚妻表現得不夠“傷心”,怎能令旁人信服?思及此,杏眸一轉,喊住已走出房門的雪玲:“把雪梨湯端下去,我最近沒什麼胃口,從明日起每日隻給我端來一餐即可,待會兒再幫我備一桶涼一些的洗澡水。”
雪玲誤以為她得知司亦塵背叛她而傷心,心疼地忙勸道:“小姐身上的傷還沒好,心裡再難受,也不能這麼作踐自己,那——”
沈靈薇已朝她擺擺手:“我心裡有數,快去。”
雪玲見勸不動隻好作罷。
*
一連三日,謝璟都在為趙王謀逆案奔波,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案子終于有了新的進展。
這日辦完差事,他從聖上寝宮走出來時已夕陽西下,斑斓的夕陽餘晖如巨大的圓盤落于朱紅色宮道盡頭。
張慎落後謝璟一步,緊皺多日的眉眼展開,淡笑道:“眼下除了趙王的嫡子還未落網外,别的一幹人等全部被羁押在案,相信要不了多久,便可結案了。”
謝璟卻覺此事沒那麼簡單,“殷相那邊可有異動。”
“并未。”張慎也跟着納悶。
據宮人口供,趙王謀逆當日,殷相之女殷文君曾進宮偶遇趙貴妃等人,兩人客套寒暄一番便分開了,故而,殷文君身上并無嫌疑,但殷文君回去後,當晚殷相出府不知去向,等人回府時,趙王已謀逆被誅殺,其中的巧合實在太多,更何況,前些時日殷相家的死士,還曾在趙王家眷藏匿的宅院襲擊自家上峰,可以說目前為止,殷相的嫌疑最大。
可殷相此人做事滴水不漏,他們極難抓到他幫趙王的把柄和動機。
謝璟心頭難安,沉聲道:“把案子再往後壓一壓,再去探。”
“是。”
說話間,狹窄的宮道上迎面遠遠地走來兩位宮人,兩人嘴裡邊呵着熱氣,邊壓低嗓音親切地閑聊,低低的說話聲時不時傳到這邊,“你今日怎麼沒在三皇子宮裡當差?”
謝璟是習武之人,聽力比常人敏銳,聞言擡頭看去。
便見被問的宮人搓着手,臉上露出慶幸的笑:“三皇子剛才出宮去燕王府了,用不着我在旁邊伺候,師父便命我回來了。”
提起這個,兩人頓時起了勁,瘦小的宮人擠眉弄眼的:“你們三皇子不是口口聲聲說此生非沈大小姐不可嗎?這會兒忽然冒出個舊愛殷小姐,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聖上是個什麼态度?殷小姐能嫁進宮裡做王妃嗎?”
“噓,慎言,隔牆有耳,私下議論皇子是非,若被發現了可是殺頭的重罪。”
“好哥哥您就告訴我這一次嘛,我保證不和任何人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那名宮人被纏得緊了,一咬牙俯身湊到那瘦小宮人耳邊壓低嗓音道:“聖上态度我是不知,但你想想,對于聖上而言,一邊是朝中股肱之臣的殷丞相,一邊是有從龍之功的燕王,兩頭都不好得罪,所以和皇後娘娘想到了一塊,想讓三皇子娶了殷小姐做側妃,給殷丞相一個交代,哪知三皇子對沈小姐用情至深,死活不肯,這不,方才三皇子一聽說沈小姐病倒了,立馬就出宮去燕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