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靜谧,尚帶着雨後潮意的春風從敞開的菱花窗而入,拂亂了桌案上的一疊宣紙,發出“嘩啦啦”之聲。
男人說完話後一直盯着她,幽深瞳孔裡倒映着緊張無措的她。
沈靈薇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比這嘈雜之聲還要亂上數倍,她甚至來不及思考,便聽自己磕磕巴巴道:“莫,莫要說此話,畢,畢竟當初你我二人議婚之時,你人并不在京城,也不知這樁婚事是被人惡趣味慫恿而為,并非真的,這才令人誤會了去,莫名背了好幾年黑鍋。”
說完,她強裝輕松地眨了下眼,翹起唇角揶揄道:“而,而且,别人就算不知你我二人的關系,你我這兩個當事人還能不知嗎?如眼下這般能做朋友,已然是最好的結果了。”
謝璟見她含糊其詞,試圖将他的心意遮掩過去,眸底希冀霎時變得黯然,低聲反問:“是嗎?”
沈靈薇白他一眼,又試圖抽了下被他握着的手,見抽不動,勉力令自己看起來與平日無異,擡起左手拉高被褥,蓋在他胸口處,“是,快别亂想啦,趕快好好休息,我這就交代雪玲幫你熬一碗止咳潤肺的雪梨茶來。”
然,男人卻緊握着她的手不松開。
床帷裡光線本就昏暗,隻見他垂下眼睫,在本就青黑的眼窩處留下兩道淺灰色的暗影,人也看起來比以往更為冷漠,但也隻是眨眼之間便消失不見,下一瞬,便見他薄唇微勾,說道:“等一會再走。”
聽語氣和尋常無異,竟再不提剛才的事了。沈靈薇心中稍安。
接着,隻見他閉上眼,眉峰緊鎖,喉頭滾動了下,沙啞無比地道:“我頭疼,先幫我揉一揉。”
沈靈薇猜不到他心中所想,心頭更加慌亂,一時猶豫:“可我——”
謝璟方才本就是借機試探她,得知她答複後心中雖失落,但并不想因此而退縮,忙以拳抵唇佯裝身子不适,重重咳嗽起來,整張俊臉頓時脹得通紅,胸口起伏不定,看起來痛苦不堪。
沈靈薇見狀再顧不得拒絕,忙将手從他手中抽出,輕輕按在他太陽穴上,“是這裡疼嗎?”
“嗯。”
謝璟嘴裡應着話,慢慢擡眸看向坐于床沿上的沈靈薇。
少女巴掌大的小臉上布滿紅暈,眼睫低垂,不安地看向他旁側的玉枕上,如一隻驚弓之鳥般後背緊繃,仿佛他稍微一動,便會把她吓走了。
但她又如此關心他的安危,更不拒絕他的碰觸,便令他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她應當一早就知道他思慕她,但不知是何種原因導緻她壓下不表。
既然她不願說,他也不想強迫她。
思及此,謝璟強行按壓着想撫摸她臉頰的沖動,在心中自嘲一聲:他不怕她拒絕他,但他怕自己一直走不進她的心裡。但他有的是時間,不是嗎?
便擡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下方的位置,沙啞着聲要求:“還有這裡。”
沈靈薇本就忐忑難安,見狀懊惱地将手指往下移,嘴裡振振有詞地喃喃道:“你要求可真多。”但依舊照做了。
*
沒一會兒,下人端來了午膳。
謝璟陪沈靈薇用完午膳後便出門查案去了。
雪玲幫沈靈薇收拾明日回燕王府的行囊時。坐在小榻上望着窗外出神的沈靈薇,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轉頭蹙眉叫住她:“你先别忙這些了,想辦法去殷文君院中打探打探,看看謝璟今日到底給她送衣裙沒有?”
雪玲立馬停下手中動作,驚疑道:“小姐忽然問這個做什麼?”
屋中少了謝璟,沈靈薇緊繃的心弦也跟着放松了下來,人也冷靜不少,可腦中卻不斷回想方才謝璟試探她心意的那番話。
上輩子她和謝璟堪稱死對手,且隻有幾面之緣,若非她身死後寄生在了自己的牌位上,恐怕還不知道謝璟對她情根深種的事。
且,她重生後,憶起上輩子發生過的事,從中又窺到謝璟和殷文君好似也有糾葛的事,心下感激他替她報仇雪恨的同時,也想拉攏他為自己所用,作為回禮便想極力促成他和殷文君二人。
若非今日司亦塵忽然來找她,撞破了她和謝璟同睡一屋的事,謝璟恐怕也不會對她坦白。
可沈靈薇後來又細細回想自己重生後到現在和謝璟相處的點點滴滴——
她對他皆是能避則避,盡量不和他産生感情糾葛,他對她的滿腔心思又是從哪來的?會不會是她會錯了意?
還有,他之前承認的思慕殷文君的事,到底是真還是假?
隻怪當時她太慌亂,也沒顧着細想,如今想來,這一切都如霧裡看花般令沈靈薇百思不得其解,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她這才想令雪玲去看一眼。故而,沈靈薇忙又催促道:“别問原因了,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