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玲聞聲快步走過來時,她眸底的驚駭之色還未消,右手緊揪着衣襟,滿臉是汗大口地喘息着。
雪玲忙摸了下她額頭,見沒起熱,轉而拿來濕帕子幫她擦拭額頭,滿臉擔憂地問:“小姐可是又做噩夢了?”
沈靈薇還未完全從噩夢中回過神來,聞言怔怔地看向雪玲,見自己竟在閨房,心下稍安,疲憊地點了下頭,身子後仰倚靠在床柱上,待噩夢中那股不忿和蒼涼的情緒消退一些,才擡起眼沙啞着聲問:“我回府多久了?”
“一日夜了,王妃見你精神不濟,就吩咐奴婢不要叫醒您,說讓您好好睡一覺。”
雪玲說着話,忙端來溫水遞給沈靈薇,詫異道:“剛才小姐到底做了什麼夢?怎麼害怕成這樣?”
沈靈薇低頭喝了幾口茶水後,細細回憶夢中的情景——
這些時日,許是她精神過于緊繃,竟然時不時地憶起上輩子的事。
從夢中她才得知,原來上輩子她和謝璟并不是一點交集都無,而是每次她遇見他之時,要麼喝得酩酊大醉,要麼是最狼狽之時,且皆和司亦塵有關。
而她上輩子慘死之時,許是過于痛恨司亦塵,故而,連帶着和謝璟那點微末的交際,也一并被她應激的反應所影響,給抛之腦後忘得一幹二淨。
上輩子她和謝璟因誤會和她的偏執,導緻兩人次次錯過。
進而,才有了後面謝璟捧着司亦塵頭顱,祭奠她牌位悔不當初痛入心扉的那一幕。
而今,她重活一世,抛開對他的成見,和他曆經重重艱險才在一起,無論過程如何,這又何嘗不是再彌補上輩子的虧欠和遺憾?
思及此,沈靈薇心頭一時感慨萬千,抿唇眼露淘氣地輕笑起來,将茶盞遞給雪玲,“沒做噩夢,是做的好夢。”
“啊?”雪玲一頭霧水。
這時,燕王妃笑着挑開門簾入内,打趣兩人:“再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沈靈薇搶在雪玲前頭答話道:“沒聊什麼,對了,娘,我昏睡這一日宮裡情況怎麼樣?”
提起這個,燕王妃忙令屋中下人退下,又令雪玲緊閉門窗後,才壓低嗓音道:“眼下宮中的形勢不容樂觀。”
沈靈薇忙斂住臉上的笑意。
“眼下雖然我們控制住了皇宮内外,可皇後和後宮妃嫔的母家,各個不是朝中重臣,就是手握重兵的各路藩王,見太子慘死後,雖沒立即逼你爹和丞相選定别的太子人選,可各個都想扶植自己人登上帝位,但皇帝膝下的幾名皇子,要麼年齡太小,要麼不堪大任,各方勢力因此蠢蠢欲動。”
“你爹和齊王見勢不妙,想擁護有能力的謝璟登基,就私下召了幾個信得過的重臣試探,幾人無一不贊同此提議,更表示這兩日會盡快遊說其他朝臣擁戴謝璟。”
燕王妃說到此處,語氣頓了一下,不安地眨了下眼:“眼下,消息已傳到謝璟耳中了,就是不知他會不會同意,薇薇,對于此事你怎麼想?”
昏黃燭光下,映照在沈靈薇略顯蒼白的臉頰上,隻見她緩緩抿唇,落寞地緘默不語。
燕王妃又何嘗不知女兒是什麼心思?
前後兩世,這座京城帶給她的都是不好的記憶,尤其是前陣子她還口口聲聲說,待此間事了,就要跟着他們回遼東過閑雲野鶴的生活,可見,她是不想被拘束在此的。
可若謝璟真的登基為帝,若她選擇繼續和他在一起,将來不僅要永遠地留在皇宮之中,并且還要和一群女子分享夫君,這對于世間哪個女子而言,都是一種酷刑。
過了好一會兒,沈靈薇才緩緩擡眸,沙啞着聲問:“對于此事,我爹是怎麼想的?”
“你爹和你姑姑的身份,牽扯到大魏和匈奴的邦交,早已位極,也不需要再去争權奪勢,所以,他想待京中穩定住局面後,依舊回遼東做個逍遙藩王。”
燕王妃說完,知她在避重就輕,但此次卻不願再給她猶豫的機會,再次問:“你還沒告訴娘,你到底怎麼想的?”
面對燕王妃的逼問,沈靈薇咬了下下唇,萬沒料到此事竟如此快地逼近在眼前,而她還沒做好準備,一時間心亂如麻,故而,逼自己冷靜下來細想了一會兒,但依舊無力地搖頭,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沈靈薇說完定了定神,擡起頭握着燕王妃的手,“但娘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此事容我好好想想。”
燕王妃剛想要再勸,見狀歎息一聲,再未逼她,“也好。”
随即提起了旁的事:“再有十日.你姑母和表哥就要回匈奴國了,正好他們還缺一些随行的物什,這幾日.你也閑着,就陪我去置辦些吧。”
“好。”沈靈薇并未遲疑就答應了下來,正好她也好幾日沒見姑母和表哥了。
離别在即,她也想和他們多團聚幾日。
*
晚間,謝璟忙完朝政已是月上三竿,他滿臉疲憊的捏着鼻梁從朝陽殿走出,迎面撞上兩個金吾衛在殿前台階下鬼鬼祟祟的,正小聲争執着誰都不肯上前。
謝璟眉頭皺起,“有事就說,在這推推搡搡地做什麼?”
兩人聞聲被吓了一大跳。
其中一人一咬牙上前,雙手将手中握的金絲籠遞上前,雙股發顫道:“今日中尉讓屬下将此物交還給沈小姐,可屬下到時,沈小姐人并不在府中,她身邊的丫鬟雪玲也執意不肯轉交此物,屬下沒法兒,就将東西又帶了回來。”
而此物之前都是沈靈薇從不離身的,若非前幾日司亦塵劫持她落在宮裡,還不一定被他找到。
思及此,謝璟又想到這幾日群臣每每提議他做皇帝時,燕王雖并未表示反對,可眸底的欲言又止昭然若揭,難道是——
一個他從未想過的念頭倏然湧上心間,謝璟心下一沉,忙道:“她去哪了?”
“說是在平陽公主府上。”
金吾衛話音方落,謝璟已一把奪下金絲籠快步朝宮門走去。
然而皇宮戒備森嚴,尤其是在這等關鍵時刻,除非有重大的事發生,如若不然,深夜裡宮門是不允許被打開的,就連謝璟也不得不遵守。
他心急如焚地在宮門口等了足足三個時辰,直到天邊第一縷曦光從天邊升起,才出宮直奔平陽公主府,問及金日離,守府門的下人戰戰兢兢地忙回話道:“我家皇太子昨晚和沈小姐一同去逛集市去了,還未回府。”
謝璟心頭的陰霾霎時又加重一分,心想果然如此。
“他們去哪個方向了?”
“小的,小的也不知。”
張慎回來複命時,坐在馬車裡已聽到回答的謝璟,眸底不安之色更甚,沉聲道:“給你一個時辰,我要知道她人在哪!”
張慎見狀哪敢多想,忙應話去了。
好在最近城中被嚴密監視着,但凡達官顯貴以及身份不明之人,皆被記錄在案,于是,不到一個時辰,張慎就在一所靠湖邊的客棧找到了兩人。
昨夜同金日離喝酒喝得伶仃大醉的沈靈薇,還未睡醒,就被一陣急切的拍門聲吵醒:“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