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黃昏,山間神寨的沖天大火燃起半邊天。
刀尖劃破喉嚨濺起的鮮血潑落在地,倒塌的房屋壓倒種在檐下的花兒,死狀凄慘的人橫在長街,被手執長刀路過的黑衣人無情踩踏。
這群黑衣人如同狂風掃落葉般,不過半個時辰,偌大神寨的寨民幾乎被屠盡。
祠堂裡,跪直如松的寨主夫妻二人被一刀封喉,而後踹在胸膛,直直向後倒下,身體落地的悶響聲震得沈扶不顧一切,撲在那兩人身上。
原本守在祠堂外面的幾個黑衣人走了進來,團團圍住沈扶和那兩個将死的人。
沈扶嘶啞地喊着:“爹!娘!”
沈父雙眼瞪大,口中艱難地說着:“阿扶,快走——”
“不要!我要與爹娘在一處!”
一把刀抵在沈扶脖頸之處,身後的蒙面人冷冰冰開口道:“山野村民,膽敢違抗我上主之命,便滅你全族!”
沈扶脖頸處滲了血,她咬牙對蒙面人說:“天子之命乃是天機,天下無人能算其壽數,你強行要我爹開卦蔔算,是要謀反嗎?”
“天子,蠢人一個。”蒙面人不屑,刀向前一寸威脅沈扶道:“彌陽族的占蔔術可問天下事,你是族中神女,你爹不算,你來算!”
“做夢!我族從來不為心思不純之人占蔔,有種你就殺了我!”
蒙面人嗤笑一聲,揚起手中刀便捅向沈扶心口。
“啊——”
人在夢中是感受不到疼痛的,沈扶再一次從夢中驚醒,大滴淚珠從眼角劃入鬓邊,精緻的臉上滿是痛苦之色,她呢喃着:“爹,娘。”
沈扶現下所在之處是距離神寨不遠密林之中的破屋裡,聽見她的聲音後,原本坐在床邊地上守着她的哥哥高力站起身,緊張地問道:“神女醒了?”
沈扶滾了滾幹疼的嗓子,看着外面漆黑的天道:“高力哥,幾日了?”
高力看着沈扶,滿臉痛惜,“第三日馬上過去了。”
沈扶點頭,随後閉上了眼。
三日前,從來無外人進來的神寨之中,忽然進來大批騎着戰馬,腰挂長刀的蒙面人。他們進來之後,直奔沈扶家,以她的性命威脅沈父,要他占蔔皇帝何時殡天。
沈父似是早有計劃,一把毒粉揮退蒙面人,而後将她敲暈托付高力之後,便死在了家裡中。
族長身死,其餘人也難逃,整個莊國擁有最神秘最古老占蔔術的彌陽族,就此覆滅。
已經過去三日,沈扶多次恍惚入夢又醒來,現實與夢境的交織一次次提醒她,爹娘與族人都已死,殺死他們的是那些蒙面人。
想到此處,沈扶攥着的拳頭越收越緊,右手忽然被硌了一下。她舉起手,手中握着的是一塊刻着張口大蛇的令牌。
“這是……”沈扶想起,這是她臨昏迷之前,從手執長刀的蒙面人身上拽下來的。
沈扶坐起身,高力連忙在她身後墊上枕頭,沈扶問:“高力哥,你認識這塊令牌嗎?”
高力遞給沈扶一杯水,坐在床邊說道:“這批人的領頭人去年冬日便來過神寨,當時我在廊下聽着那人與族長說話,言語之間透露出他好像是京城人。”
“京城。”沈扶重複念一遍,問高力:“京城距此有多遠?”
高力搖搖頭道:“我們在莊國最西北之處,要想去往京城,定是有幾萬裡的。”
“我要去!”沈扶捏着那塊令牌道:“我要去京城,找到殺我父母族人的仇人,為他們報仇!”
昔日天真不谙世事的神女,一朝見家族被屠殺,認識人心險惡,終是跌入塵埃以仇恨紮根,該拼命向上生長。
高力本是孤兒,從前便是沈父将他撿回讓他保護沈扶的,沈扶身在何處,他也要身在何處。
“嗯,我陪神女一同去。”
簡單收拾過後,二人出了林間破屋,從密林之後的小路離開深山,前往京城。
彌陽族雖然已經覆滅,但沈扶這個僅剩的神女還在被人搜尋。是以上路之後,二人便繞路走且不敢光明正大走大路,隻能在夜間小心翼翼快行,白日走的路也都是布滿荊棘。
這般行了兩日,沈扶體力有些不支,穿過一片樹林後,沈扶站在大樹邊微微喘氣,低頭看着自己滲血的鞋子。
前方五裡之處有座不起眼的小城,且大路平坦,高力道:“我們已經行過百裡,這個小城應當不會有太多人認識我們,神女進去歇歇腳吧。”
沈扶現下很是惜命,她抹了把發白的嘴唇,點點頭道:“好,日後不必叫我神女了,喚阿扶吧。”
“嗯。那我們進去之後……”
“等等,有敵。”
沈扶忽然聽見身後林間有整齊的馬蹄聲,前路開闊不能走,她左右看過後快速掐指占兩條路的吉兇,占蔔顯示左右皆兇。
“走西邊。”沈扶挑了小兇的西邊,拉起高力便往西路上跑。
身後馬蹄聲窮追不舍,沈扶一時不慎跌入深坑,高力緊随其後。
二人掉入深坑之後,坑上大樹的樹枝忽然掉落,正好蓋住洞口。
馬蹄聲越來越近,沈扶聽見馬蹄徘徊在洞口附近,一人說道:“方才見他跑到這片林子,怎麼不見了?”
“不知,他身受重傷,定跑不遠。”
“繼續找!”
“是!”
馬蹄聲和人尋找的聲音一直在林子中,直到月輝灑地,才終于安靜下來。
“阿扶,你還好嗎?”
沈扶腳掌本就鮮血淋淋,掉落深坑之時還扭傷了腳踝,她道:“無事,我們上去吧。”
坑不大卻深,高力有些功夫在身上,他道:“我上去找繩子拉你,你在此處稍稍等我。”
“好。”
高力上去之後,很快找到一根藤蔓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