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不大,因着洞口的瀑布飛流直下,是以外面的暑熱并未進來一分,内裡甚至還有些濕冷。
許是前人來此留下的被子比較厚實,又許是蕭禹的懷抱溫暖,沈扶伸手摸到蕭禹背後的鮮血時,還被冰了下手。
“隻是皮肉傷,血迹幹涸結痂,自然就無事了。”蕭禹按住沈扶的手臂,不讓她再摸下去。
無事,不必憂心,自然,信我。
自從沈扶入東宮,這般的話,蕭禹翻來覆去說了多次,似乎他總是再讓自己心安,而自己,卻總是橫沖直撞,不過身後之事。
若非方才她昏了頭,蕭禹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沈扶掌心貼在蕭禹背後,感受着自己的手掌逐漸因他的背而變涼,忽然有些鼻子酸。
“殿下。”
沈扶調整姿勢,跨坐在蕭禹腿上,一頭紮進了蕭禹胸前,她雙手從下方穿過,抱住了蕭禹腰身。
蕭禹有些發愣,溫軟入懷後,他手忙腳亂地拉起了滑下去的破被子,也輕輕抱住了沈扶。
“阿扶……”
“嗯。”
這般姿勢其實二人都能暖和些,沈扶臉頰貼在蕭禹頸側,悶悶地應了一聲。
山洞中沒有任何吃食和藥,幹糧也随水飄走。
蕭禹閉上眼,放松地靠在牆壁,他輕拍着沈扶的背,想讓她再睡一睡。
忽然,蕭禹感覺到頸間有些濕潤,他猛地睜開眼,偏頭看向沈扶。
沈扶的頭埋得更深,手臂勒得更緊。
須臾,一片哭聲傳來。
蕭禹頓時慌亂,“阿扶不哭。”
這哭聲從如動物般的嗚咽變成狂風暴雨,而後漸漸逐漸平息,化作一潭靜水時,蕭禹肩頭的衣料已經濕透了。
他大約知曉沈扶為何會哭。
初見時,她全族盡滅,渾身是傷不言疼。入宮後,她提心吊膽查幕後之人,被皇帝吓暈不敢忤逆半分。昨日,仇家帶着笑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哪怕手刃亦不能知曉背後之人。
她一人入世,行到此時,心頭壓抑的委屈終于爆發在這一小塊天地。
蕭禹歎了口氣。
世事大多如此,不能盡随人願,哪怕是占蔔師,亦有不可知之事。
沈扶抽吸兩聲,垂頭從蕭禹頸下穿過,靠去了他另一處肩頭。
蕭禹輕笑了下。
“爹從前與我說,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多是靠緣分。我感念來此之後每一個幫助我的人,尤其是殿下。我知最初殿下接近我,應是因為爹爹和占蔔術的原因。可殿下是太子,太子之體有關國祚,殿下為何能在次次出現危機時,都要不顧自己,幫我呢?”
這番類似掏心的話,平日裡的沈扶絕不會說出。
蕭禹伸手摸了摸沈扶的額頭,果然比方才更燙了。
蕭禹又把沈扶抱緊了些,沈扶問道:“是可憐我嗎?”
沈扶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劃在蕭禹頸側,蕭禹輕偏了下頭。
“不是,阿扶頂天立地,以自身之力對抗未知,我隻佩服。”蕭禹長吐一口氣,晃了晃沈扶,低頭問道:“阿扶覺得為何呢?”
呼吸也在一方天地,沈扶輕輕搖頭,說道:“爹爹疼愛我,高力哥對我有責任,他們從小在我身邊,所以我知他們的意思。我與殿下相識不過幾月,殿下心思深沉,我猜不到。”
“心思深沉。”蕭禹重複着輕笑了下道:“我以為與你之事,已經表現的足夠明顯了。”
沈扶半晌不言,蕭禹攥着被子的手逐漸松開,他低頭看向沈扶,沈扶呼吸平坦,已然睡着了。
蕭禹閉了閉眼。
洞口水流聲嘩嘩,濺進來的水陰濕門口的一小塊地。
東方逐漸白,日光四射,撒向大地。樹上的鳥兒出來覓食,蝶兒飛舞做伴,花兒搖擺不停,一片安甯的山間,瀑布之後傳出一聲輕歎。
蕭禹看了沈扶一夜,到底沒忍住,他輕貼在沈扶的臉上,輕聲道:“阿扶,我心悅你。”
蕭禹說完後,沈扶輕動了動,但并未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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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
碧州州牧府前的大路上,一個衣衫破爛的人騎着匹瘦馬奔馳,到達府門前後,那人勒緊缰繩下馬。
他落地的同時,馬兒也累死在了地上。
這般動靜不小,正在府内前院調度人的長風聽見聲音後,與正進門的人對上了眼。
長風微微瞪大雙眼,喚道:“勐王殿下!”
勐王渾身泥土,衣衫破爛不堪,一看就是高逃命回來的樣子。
他走到長風面前,笑着拍了拍長風的頭道:“嗯,我回來了,太子呢?聽聞太子一直陪人找我,我這就去見他。”
長風一臉難過,指了指身後的人道:“殿下在災民營遭人暗算,掉入懸崖,不知所蹤。陛下聞知大怒,拍整個京城的兵力尋人,如今已過兩日,還未見人。”
“害人之人找到了嗎?”勐王若有所思地問道。
長風本以為勐王會先問太子的狀況,未成想他先問害人之人。他道:“那些人殺死災民營首領後,就已不知所蹤。”
他們還在打鬥之地找到了一塊令牌,長風并未告訴勐王。
勐王道:“給我一匹馬,再加十人,命人帶我去太子落崖之地。”
意識到他要親自去找蕭禹,長風心下一熱,揚聲道:“多謝勐王殿下!”
勐王笑了下,還穿着他那破破爛爛的衣裳,翻身上馬道:“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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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扶醒來又到夜間,她睜眼便見眼前大片昏暗,山洞中的光亮來源于身旁将滅的火堆,沈扶動了動身子,感覺酸痛不已,翻身之時,她聽見了茅草發出的聲音。
沈扶剛閉上的眼睛又睜開,她不是在蕭禹懷中嗎,蕭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