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霧昔宮,李桃之仍無精打采,長長的羽睫微顫,裡頭滿是悲涼。
屋外下着鵝毛大雪,風吹着雪花,輕輕拍打在雕窗上,一下一下,重重撞進在李桃之心裡。
天寒地凍,怎有她的心涼薄呢?
她脫下身上的狐裘,遞給身邊的貼身侍女阿茶。
阿茶接過那淋着雪水的狐裘,轉身,挂在衣桁上。
挂完,她忙從衣匣,取出一套羅裙,走至李桃之面前,細聲道,“公主,先換身衣裳,以免着涼。”
梨花木桌上的魚嘴銅爐,此刻正散發着玉梨果香,袅袅青煙中,她仿若看見公主濕了眼眶。
阿茶心中一痛。
公主向來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中,忍辱負重,可即使再被甯安公主欺淩,公主也不曾如此傷心欲絕。
難道,這諾大的北夏國,一定要通過犧牲女子,來換取國泰民安嗎?
一人換取天下太平,是無私,是為國負重。
可那人的安危,有誰關心呢?
難道這就是女子的命運嗎?
阿茶不服。
這天下,一定有其他法子守護。
李桃之不知阿茶所想,她接過羅裙,點頭,“多謝阿茶。”
提着羅裙,李桃之走至屏風後,脫下身上沾濕的羅裙,羅裙解開,露出一身晃白的肌膚。
換完衣裳,她将潮濕的衣裙,交給阿茶。
阿茶接過,丢進竹織女筐裡,随後想起什麼,擡眸看向李桃之,話未開口,已被主子容顔怔住。
李桃之長發垂在腰間,不施粉黛,但卻分外明媚,玉軟花柔,堪比天仙。
特别是此刻,美人垂眸間,布滿哀愁,更顯纖弱嬌楚,惹人憐愛。
素雅羅裙,也遮不住那姣好身姿,一舉一動,都透露着嬌柔妩媚。
阿茶愣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公主,此事還有回轉的機會嗎?”
阿茶覺得公主這般美麗,一落淚,誰能拒絕她的哀求呢?
李桃之眼眶泛紅,她坐在床榻邊,微微歎了口氣,“太後堅決要本宮和親。”
阿茶見公主哀傷,忙端來一盞茶水,遞到李桃之面前,“公主,奴婢覺得,或許找陛下,這事還能有轉機。”
李桃之擡眸,接過那茶盞,輕啜一口,而後搖頭,“沒用的,使臣已經前往元國,呈交國書,皇兄......”
眼中泛起水霧,胸口的苦澀,漸漸漫溢,李桃之覺得渾身泛冷。
頓了頓,她繼續道,“皇兄已然決定,讓本宮和親。”
那元國太子,殘忍暴戾,手段極其兇殘,妻妾成群,更是夜夜宿在煙火之地,這樣的人,嫁了他,不是跳進火坑嗎?
皇兄,皇兄怎可,如此待她?
李桃之咬唇,櫻粉唇瓣被她咬得出了血。
阿茶忙遞過帕子,“公主别急,一定有辦法的!”
阿茶是李桃之從江南帶回來的丫頭,心思細膩,與她從小一同長大,此刻,看着公主微微顫抖的薄背,阿茶拉住了李桃之的手。
“公主,陛下英明神武,是普天之下,最為公義的人,您再求求他,或許此事就能成了,若不成,咱們再尋其他法子。”
阿茶眼裡的堅定,打動了李桃之。
長睫微顫,她點頭,柔聲道,“好,本宮再試試。”
她又想起夢中的皇兄,纏綿缱绻,他總是護着她,若被他得知,自己要去和親,皇兄定是攪亂這天下,亦不會讓她受苦。
夢裡......
她好像已然擺脫公主的身份,回歸原籍。
可這怎麼可能?
太後怎會放過她呢?
黃粱一夢,終是一場虛空。
天色漸暗,寒風凜冽,李桃之着一身素白錦裙,外披同色絨衣,踩着雪,前往長安宮。
三千青絲垂落腰間,不施粉黛,仍眉眼清麗,顧盼生姿。
皚皚白雪,鋪滿地面,幸虧有宮人為她點燈,她方才能平安到達長安宮。
李桃之提裙,欲下跪,卻被一宮女扶住,她凝神,看向李桃之,躊躇再三,還是開口,“公主,陛下不願見您。”
面前的宮女,乃陛下身邊的大宮女,名荔香。
李桃之凝着荔香,身子僵住,良久,她方才開口,“荔香姑姑,求您通融通融,本宮找陛下,有要事商談。”
荔香搖頭,“不可破了規矩。”
說完荔香立到一旁,守在宮門口。
一門之隔,生生将李桃之困住,她屹立在殿門口,任雪吹打在臉上。
此時,夜已深,天色漸涼,那種涼意,透過她的身體,直入她的心。
寒冷,無望。
李桃之雙眼泛紅,她垂眸,深思後,跪下。
縱然宋沅庭不喜人下跪于他,可李桃之無可奈何,她隻知,她應求,這天下最為尊貴的天子。
求他的憐憫,求他的庇護。
“這是熹微公主?她怎跪在此地?”
“和親公主,不過是個沒人要的棋子,何況她本就是外室之女,能活到現在,應當叩謝太後才是,竟敢想着逃脫和親的職責。”
“這般容貌,不和親,留在宮中,亦是禍害。”
李桃之伸手掐住自己腿間的肉,才忍住淚水不落下。
她從入宮的那刻起,便知,這皇宮,無人看得起她,可她不知,這群人,竟猖獗到當着她的面,戲谑。
蓦然間,衆說紛壇的聲音消失,一股淡淡清香襲來,李桃之眼眸微顫。
荔香毅然擋在李桃之身後,冷眼看向那幾個宮女,“禦書房前,議論公主,陛下若是知曉,便是死罪!”
“荔香姑姑,求您,求您别告知陛下!”
那幾個宮女跪下,磕得頭都破了。
荔香輕嗤,“你們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公主金枝玉葉,豈由你們議論?此罪,必死。”
說完她蹲下,看着仍匍匐在地的李桃之,淡淡出口,“公主,這是何苦呢?”
李桃之擡眸,纖弱的身子微顫,像是不堪一折的桃枝,岌岌可危。
仿若下一秒,就能暈倒在這冰天雪地。
荔香歎氣,她伸手替李桃之攏了攏絨衣,“天冷,公主别用性命開玩笑,陛下此刻不在宮中,就算在,他亦不會見您,和親一事,已成定局,國書已下,容不得作廢。”
“荔香姑姑。”李桃之澄澈的眼眸,泛起水霧,臉色蒼白,片刻後,她猛地咳了起來,“求姑姑通融,我想見陛下。”
荔香搖頭,“公主,陛下的性子您也知曉,他心中隻有江山社稷,一旦牽扯國事,這事,已無反轉的餘地了。”
她頓了頓,看着這張嬌顔,又忍不住開口,“即使您跪到明早,陛下亦不會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