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灑在霧昔宮的雕窗上,透過半開的窗縫照進了屋子裡。
李桃之坐在書案前,翻看着民間的一些話本子,翻來翻去,甚覺無趣。
她阖上話本子,看向窗外,陽光照在桃枝上,将那方才冒芽的綠葉,襯得尤為青綠。
看着看着,眼皮有些沉重,小姑娘以手支頤,腦袋一點一點的,差點磕在桌上,幸好她及時回過神來,纖細的手指端起木桌上的白瓷,遞至唇邊輕輕一抿。
清甜的桂花香味,在唇齒間蔓延。
阿茶尤為喜愛泡茶,去歲兩人到後院的桂花樹上,采摘了不少桂花,晾幹後,制成了桂花茶葉幹,時不時沏上一壺茶,倒也是妙哉。
長指捏緊杯沿,李桃之不禁想到那高台之上的男人,他看向她時,目光深沉似海,似乎無論她做什麼,都不能提起他的興緻。
就連她提出替他揉肩,竟也被拒絕。
李桃之愛美,自然也知曉自己生了張如花似玉的臉,一颦一笑皆為動人,可皇兄從不被她的美色蠱惑,他總是冷靜自持,看向她的目光亦是毫無波瀾。
和夢中的皇兄一點也不像。
不過多虧她時常夢見皇兄,不然亦不會覺得皇兄親切了。
屋内的香爐徐徐升起,煙霧袅袅間,李桃之仿佛看見夢中情郎的臉。
英俊溫和,愛笑。
她搖搖頭,散去心中的雜念。
當務之急,應當及時找到蘇昱,也不知,那位兒時好友,還記不記得她?
午後的陽光懶洋洋落在身上,照得她昏昏欲睡,腦袋瓜子也漸漸昏沉起來,李桃之起身,揉了揉眉心,往床榻邊走去。
甫提起腳步,沒走幾步,便聽到敲門聲傳來,是不遠處的圍欄大門。
李桃之腳步一滞,眼下阿茶不在宮中,她這偏僻的宮殿,也甚少有人來此,眼睛眨了眨,李桃之還是緩緩轉身。
雖說初春了,可這風依然凜冽,李桃之一出門,一陣風吹來,将她身上的長裙都吹亂了。
她低頭,捋了捋裙擺,裙子的布料很纖薄,但在陽光下,極為璀璨,上面像是撒了一層珍珠粉,耀眼極了。
李桃之是個愛美的姑娘,當即被這布料的華麗吸引住了,看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眼見着那敲門聲愈來愈大,她忙提起裙擺,走下台階,前往門口開門。
風漸大,吹得她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霧昔宮本就坐落在偏僻的角落,後院不遠處便是一片竹林,此時,風一吹,寒風凜冽,說不盡的凄涼感撲面而來。
李桃之打開門,門口便站着憤憤不平的甯安公主。
在她身後,還有那個太傅之女江瑟瑟。
好心情瞬間煙消雲散。
宋甯安一眼瞧見李桃之身上價值不菲,且極為珍貴的織錦長裙,在陽光下,閃爍着波濤磷磷的碎光,惹眼極了。
她握住拳頭,臉漲得通紅,本聽江瑟瑟說她還不信,一個養女,母後怎麼能寵她呢?
此刻她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棍,隻覺得渾身的血氣湧上頭腦,漲得她整張臉滾燙。
宋甯安不懂何為規矩,在這後宮,她就是規矩!
她掀開衣袖,捏了捏手指,随後瞪向李桃之,輕蔑道,“你這養女,本宮不過方才禁足兩月,你就偷了本宮的東西,快,把你身上的長裙脫下來!”
宋甯安被太後寵溺慣了,她自以為這後宮所有的東西,都是她的,衣裙也是,李桃之頭上的發簪亦是。
聽了這話,李桃之身子微顫,“公主,兩月禁足已到了嗎?您冷靜,莫不要又被陛下關進去。”
說起這個,宋甯安就來氣,她整個人憤怒神色溢于言表,恨不得上前甩李桃之兩個耳光。
什麼冷靜,她憑什麼冷靜?她的東西都快被人搶光了!
這輩子,宋甯安還沒受過這種氣,被禁足也就罷了,就連心愛的衣裙也落在了李桃之手裡。
江瑟瑟告知她,眼下,京城裡許多人說她笑話,說她風光十多年,最後被李桃之截胡了!
霧昔宮門口,也種了幾棵臘梅樹,雖不及她宮中的素心梅品種稀罕,但每一棵都是鮮豔欲滴的粉色。
整個宮殿門口飄着一股臘梅香,這香湧入宋甯安鼻尖,隻覺得是種羞辱。
憑什麼,憑什麼這養女也能得此殊榮!
她伸手摘了一枝臘梅,扔在腳底下,狠狠踩了下,“林熹微,你不配得到這些!”
宋甯安緊緊盯着面前的李桃之,發現她在看着自己,眼中滿是驚愕,雙手揪着裙擺,指尖泛白。
這幅膽小怕事的模樣,讓她的心情稍稍好了點,她腳踩在一旁的石墩上,凝視着李桃之,唇角微揚,“李桃之,隻要你給本宮跪下認錯,本宮便不與你計較。”
下跪認錯?
李桃之愣住,她何錯之有?
她身子本就虛弱,此刻在風中,又被宋甯安如此羞辱,急上心頭,捂住胸口發出劇烈咳嗽聲,“皇姐,您這是要熹微的命嗎?”
她擡眸,帶着怯意,惱意,看向宋甯安,眼淚都被咳得流了下來。
宋甯安看了她一眼,忙松開腳,她并非是想弄死李桃之,可看着她這般劇烈咳嗽,仿佛五髒六腑都要咳出來的模樣,她怕極了。
李桃之一死,也就意味着無人和親,和親之事,必定落在她頭上。
宋甯安往後退了一步,然後聽到一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