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城外多是荒地,渺無人煙。此間曠野,不似江南地界有豐沛水土滋養,漫山雜草焦黃,亂石遍地。野樹肆意生長,歪七扭八。
放眼望去,根本沒有盡頭。
眼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夫婦二人隻好宿于野外,在山谷深處尋到一條清溪,捕了幾條魚,于一旁生起篝火。
淩無非取蒼凜劍剮了魚鱗,将魚鰓内髒剝去,清洗好魚身,串在處理幹淨的木杈上,又在篝火兩側搭了支架,将一排大大小小的魚架在上邊翻烤,随着魚肉由紅轉白,一陣香氣撲鼻而來。
沈星遙屈膝坐在他身旁,一手托腮,看着身旁人熟練翻烤的動作,一手托腮,若有所思道:“人人都知淩大俠武功卓絕,劍法天下第一。卻不知除此之外,你還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補洗縫紉,打理家事,樣樣俱全。哎,這世上就沒有你不會的事嗎?”
淩無非聞言,搖頭一笑,從木架上取下一條烤好的小魚吹了吹,直接遞到她嘴邊,溫聲說道:“小心魚刺。”
沈星遙唇角一揚,接過烤魚,從魚腹撕下一片肉,傾身湊到淩無非跟前,将魚肉塞入他口中,順勢湊到他耳邊,在他耳垂下輕啄一口,小聲道:“這些人都跟了一天。你說,他們怎就不會餓呢?”
淩無非不緊不慢握起她拿着烤魚杈子的手,橫過魚身,将魚腹一側送到她嘴邊,拔去幾根大刺,一面喂她,一面說道:“本以為隻是來探聽底細。如今你都把話說得如此明白,仍不肯走,多半是打算伺機殺人滅口。”
“不自量力。”沈星遙嗤笑搖頭,“也罷,不過是幫烏合之衆,不值一提。”
兩人自顧自調笑,全未将躲在身後亂樹叢中的十幾個刀客放在眼裡。那些個刀客無一例外,盡是光棍,又值壯年,瞧見二人私下相處,舉止親昵,看得久了,便越發暴躁起來。
“哎,老吳,你說那女的剛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一伏在老樹杈子上的大胡子刀客用胳膊肘杵了杵身旁的刀疤臉,道,“你看他的劍,可真不像是凡品。”
刀疤臉啐了一口,滿眼不屑道:“這年頭,凡是有些家當的貴公子,都愛把錢花在門面上,給自己佩把好劍。唬人還行,真動起手來,沒兩招就得趴下。”
“就是,”另一瘦猴似的男人頭點得飛快,活像給脖子上了機擴,“我看這男人長得細皮嫩肉,像個娘們兒似的。天下第一要長這樣,不得叫人笑掉大牙?”
“話是這麼說……”大胡子刀客指了指沈星遙,道,“聽嵩哥說,白日她來挑釁時,武功招式暗藏機巧,雖說沒多少内力,還是得防着點兒。”
“一會兒行事,聽兄弟口令,”刀疤臉不屑一顧道,“隻要他倆分開,便立刻出手,先把那弱不禁風的小子給拿下。”說完,還伸出手,朝着那些個藏身在附近幾棵樹上的刀客比劃了一番。
這幫人自以為聰明,很快便商量好了對策。為首那幾人目不轉睛盯着沈、淩二人又看了一會兒,遠遠瞧見沈星遙湊到淩無非跟前,聽他耳語一陣,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一手掩口,咯咯笑出聲來。
她這般模樣,眉眼彎彎,秋波流轉,甚是好看。
大胡子刀客瞧在眼裡,啧啧直搖頭,道:“這小子到底是什麼福分,娶個媳婦跟天仙似的?這樣的美人兒,天底下能找到幾個?竟被這麼個蔫不拉幾的玩意兒撿了回去。啧啧啧……這狗屎運,咱幾輩子才能碰上一回?”
“四哥這是看上那娘們兒了?”瘦猴嘿嘿笑道,“這個好辦,一會兒咱們殺了那小子,留下這美人兒,剛好給四哥做媳婦。”
幾人交頭接耳,口中言辭越發腌臜,不堪入耳。
這時,刀疤臉瞥見沈星遙放下手中物事起身走開,轉身繞去山壁後,過了好一會兒都沒回來,即刻對身後弟兄一揮手。
一幹人等得令,齊刷刷從那幾棵歪脖子老樹上跳了下來,朝坐在篝火旁的淩無非圍了過去。
淩無非餘光瞥見動靜,唇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輕笑,不慌不忙,隻自顧自低頭,收撿起堆在篝火旁的碎魚骨與樹杈殘枝,往火中丢去。
“嘿……”瘦猴當即闆起臉,道,“你是瞎了嗎?沒看見咱這麼多弟兄在這兒?”
“嫌浪費?”淩無非捏着最後剩下的那根魚脊骨在幾人眼前晃了晃,又扔進火裡,不以為意道,“那就自己去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