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荔是闵氏的閨名,她惟高氏馬首,隻能硬着頭皮坐着。
崔妩卻不給面子,将葉子牌一推:“舅姑最近心情不佳,我想着挑燕窩這事,實在耽誤不得。”
可高氏已經輸上頭了,死活不肯放人。
她說道:“待會兒讓般荔陪你挑。”
“這……隻怕不好吧。”崔妩看向闵氏。
“這有什麼,算是般荔還我的銀子了。”高氏一心隻想赢錢,說話沒了分寸。
闵氏欲言又止。
就這樣,打完葉子牌,二人也沒從崔妩手裡讨了好。
闵氏本來隻要幫着挑燕窩,結果輸到活全成了她的,被趕去挑了半日的燕窩,眼冒金星,銀子也被掏空。
高氏見她挑得好,又對崔妩赢錢之舉不滿,索性搶過了這道燕窩,在雲氏面前長臉。
雲氏喝過燕窩,又開始絮絮叨叨:
“我嫁到謝家時,官人科舉剛中,謝家空有清名,正走着下坡,幾十年來,謝家是我同官人再撐起來的,朝中無一步行差踏錯,内宅妯娌都是和善賢良之人,一心支應着自己的官人,才有了謝家聲望日隆,支應起門庭的日子,被人稱一句清貴,可就這麼一樁,就一樁事鬧了出去……”
雲氏拍打着蠶絲被面,“當年為你們大伯娶了王家婦,我眼見她當初是個好的,沒承想芯子裡自輕自賤,謝家這上百年的清名,都毀在她手上了!”
雲氏身為謝家婦,宰輔夫人,與有榮焉,一生都在相夫教子,以維護謝家、維護夫君的聲譽為己任,幾十年不出事了,一出事就把臉丢到了全天下面前。
後宅不甯,比起謝溥,她才更是臉被踩在泥裡那個。
“武将卑賤,寡廉鮮恥,不識大義,實不該結這門親。”她說得兩頰的肉都在抖。
息婦們一臉恭順地聽着。
崔妩忍不住腹诽,果然錯的都是王氏,謝家那好大兒一點錯處都沒有,還委屈壞了。
謝家的清名,隻是捂住罷了,
“對了,王娴清跟你說了什麼?”雲氏犀利的眼睛鎖住崔妩。
崔妩連忙交代:“她說從前同我交好,我知道她的為人,是斷不會做這種偷人的事,求息婦為她擔保,和大伯說清楚,
若是和離不成,她就要找條白绫勒死自己,屆時請我好好照顧慶哥兒和秋姐兒,息婦隻應了後半句。”
雲氏點了點頭,和她從下人口中聽得分毫不差。
謝念弱聲道:“王家如此強硬,難說嫂嫂不是真的清白……”
她八歲時王氏就嫁過來了,對這個嫂嫂,她比謝宏還有感情。
高氏不屑道:“大伯親眼見着,還如此生氣,自然也不會有假。”
謝念:“那會不會有誤會?”
崔妩歎了一口氣:“總歸現在鬧大了,是非公斷,都得由季梁府衙門裡判了。”
雲氏笑了一聲:“王氏自作自受,鬧到外邊去,她以為自己可以占到便宜嗎?罷了,這事腌臜,外頭管不着,府裡邊上下都管住嘴,再提的就都處置了。”
“是。”
幾個息婦眼觀鼻鼻觀心,不再多言。
—
出了青霭堂,妙青低聲說道:“六郎君來了。”
崔珌在崔家正是行六。
崔妩秀眉蹙起,還未往前走,就聽見了木輪碾滾的聲音,親随福望推着輪椅上,崔珌一身淡青博衣,含笑喚了她一聲:“阿妩。”
二人自崔家一别,已經大半年沒有見面了。
他又恢複了從前的秀雅如玉,逢人便帶三分笑,不見半分頹唐。
看來的方向,崔珌是先去拜見了謝溥。
他笑,崔妩也笑,還是跟從前一樣喊他:“阿兄。”
那日之後,崔妩沒有再回崔府,後來聽聞崔珌不知怎的,仍舊要去遠遊。
爹娘擔心他的腿傷,卻又勸不住他,怕是見崔珌在家的樣子太過灰敗,出去散散心或許會好些,隻能由着他去。
如今一看,這個決定竟是對的。
崔珌瞧着光彩照人,似乎恢複了當年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風流從容。
“當初你嫁給謝宥,阿兄并不高興。”他開口就讓崔妩不快。
謝家的事已經鬧到衙門了,看來崔珌是知道了。
“崔家攀上這門親,我記得爹娘當時是很高興的。”
“是啊,怎樣都阻止不得……”
那時崔珌實在不知該怎麼留住她,正好中了個狀元,要通判海州,既能遠遠地離開季梁,在一方忙碌,久而久之也就把人忘了。
他當時是這麼想的。
隻可惜,前程和妹妹,他一樣也沒有留住。
崔珌不願再憶起那段灰暗的日子,看向崔妩柔白的側臉。
“阿妩從前最喜歡坐阿兄腿上……”他修長的手指在膝上輕敲,不知是不是在逗她,
“如今哥哥在輪椅上,阿妩就是坐着一路過去,哥哥也不會累了。”
崔妩還未答話,楓紅先變了面色。
公子這是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