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啤酒——主要是許辰懿喝,晁雨沒怎麼喝。許辰懿不行了,晁雨扶她回到酒吧門口,拿回車鑰匙,叫了個代駕。
以許辰懿的酒量,幾罐啤酒是不算什麼的。
可許辰懿這段時間應酬太多了,疊加效應下,醉得一塌糊塗。
她醉了就開始嗚嗚哭,罵明恒宇這個狗男人,又跟章魚一樣攀在晁雨身上,說你怎麼不跟我一起罵呢。
好不容易把她拽下車,好不容易把她扶上樓,又好不容易把她弄床上去。
晁雨靠在廚房流理台上給她沖蜂蜜水的時候,累得想笑。
這都叫什麼事?
在她以如此戲劇化的方式失戀的這晚,還得她來照顧醉鬼。
她一手倦怠的撫着後頸,掃視她和許辰懿合租的這間小屋。
開放式廚房,客廳堆滿許辰懿的各種衣服包包和她的各種設計圖冊,小得無處下腳。浴室也小,和衛生間連幹濕分離都做不到,淋浴時要小心自己的頭不要撞到熱水器一角。
她和許辰懿畢業同一批進的公司,同屆裡就她倆本科生,誤打誤撞的也成了朋友。
一起扛過實習期。一起加班。一起對甲方罵娘。一起在年會醉得一塌糊塗。
她倆都是小城姑娘,大學畢業後,又在北京熬過這四年,從籍籍無名的實習生到在各自的部門獨當一面。
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等水燒開的時候,晁雨把自己的手機銀行打開,看了下裡面的存款。
她和許辰懿現在收入都不低了,還租住在這麼一老破小裡。因為許辰懿的錢都拿去買二手豪車買奢品包買衣服,許辰懿說想要在營銷圈混下去就得撐住面子。
而她的錢都存了起來。
明恒宇和她一樣來自南方小城,兩人說好構築一段平淡卻穩定的生活。
她也就死心塌地,給明恒宇當了十年助理設計師。
隻不過到現在,她的存款想在公司附近寸土寸金的地段買房,估計十平米都買不到。
“叮”一聲,熱水燒開。
她将自己從思緒中扯出來,兌了溫水,沖了蜂蜜拿進許辰懿的房間。
自己簡單洗了個澡,把自己扔回床上。
亞軒作為全球五百強的建築企業,工作壓力不小,她連續加了兩個月的班才完成上個案子,隻放一天假,明天回公司繼續上班。
天塌下來都攔不住她補覺。
這麼一想,她覺得明恒宇是鐵人吧。明恒宇也熬了兩個月,就這麼一天假,還用來卿卿我我。
她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睡前心想:還好她跟明恒宇沒什麼經濟往來。
騙她的感情可以,騙她的錢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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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鬧鐘響得像要天崩地裂。
晁雨皺着眉從床上爬起來。
她不覺得自己醒了,洗臉刷牙化妝換衣服,都像身體出于慣性的機械化動作。
直到她插着腰在廚房裡烤吐司,許辰懿揉着眼從房間出來:“嗬,上班就知道打扮得人模狗樣的了。”
晁雨穿一件淡遠天藍軟綢襯衫,配稍深一度的窄腳西褲。她不算高,但身材線條好,顯得整個人淡薄纖長,黑長直發披在肩頭。
長相并不十分出挑,五官體量不重,卻有種恬然幹淨的氣質,讓看慣了各種濃顔系美女的人眼前會一亮。
晁雨扭頭看許辰懿:“快去洗漱化妝,過來吃早飯。”
許辰懿走近,看她眼睛一點沒腫:“你是真一點沒哭啊?”
“我哪兒有空哭。”
她不是裝大尾巴狼,她是真沒空。吃完早飯許辰懿去見客戶,她匆匆出門坐地鐵趕去公司,腦子裡過着馬上要接的那個案子。
走進辦公室,一堆同事跟她打招呼:“雨姐。”
“雨姐早。”
周襲看她的眼神閃了下:“雨姐。”
周襲,便是昨晚跟明恒宇卿卿我我的那個實習生。明恒宇這老狐狸賊着呢,約會都挑常請客戶去的酒吧,就算被看到也能抵賴過去。
要不是荷爾蒙上頭,剛巧被許辰懿同事看到他在走廊盡頭這樣那樣,這事還真暴露不了。
晁雨望向周襲的笑容一絲不錯:“早。”
這時明恒宇走進辦公室。
“明總。”“明總早。”
他不用像晁雨這樣擠地鐵。他開路虎,襯衫和西褲更是一絲褶皺都沒有。
他神情傲,嘴邊綴着職業化的淡笑:“早。”
晁雨心想,就許辰懿那川劇變臉的功夫,她和明恒宇也會。
今早辦公室同事看到她和明恒宇的笑容,和平時沒任何兩樣,絕不會有任何人猜到昨晚發生了什麼。
明恒宇打過招呼後就回了總監辦公室。
晁雨回自己工位落座,思忖着明恒宇真夠沉得住氣的。
從昨晚到現在,一句對她的解釋都沒有。
工作了一會兒,有前輩敲敲她的辦公桌:“Olive,大老闆找。”
她看了眼明恒宇的辦公室,百葉簾半拉着,明恒宇還在裡面忙。
大老闆怎麼會越過明恒宇找她?
她敲敲門,走進大老闆辦公室。
大老闆把一疊文件丢到辦公桌上,語氣不算善:“解釋一下吧。”
她垂眸,是法務組送來的文件。
出自她們部上季度接手的一個設計方案。其中有一處細節,被原創方以“過度借鑒”為由告了。
大老闆問:“這案子你是主經手人?”
她也是四年職場老油條了,幾乎瞬時明白了過來。
大概從她在明恒宇手下幹的第三年起,開始出現不少聲音:“Olive,你這樣的能力幹嘛不自己做主案?别給明總做助理了。”
對此,明恒宇的說辭始終如一:“你在我手下接觸的都是公司最頂級的客戶,更能學到東西,再曆練兩年吧。”
所有的案子,無論創意是不是她做的,無一署的不是明恒宇的主創。
唯獨上季度這個案子,明恒宇表态:“做得不錯,主創署你的名吧。”
有一處細節是明恒宇加的,她指出來:“這是不是有過度借鑒的嫌疑?”
“沒問題。”明恒宇道:“我比你經驗豐富多了,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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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老闆辦公室出來,晁雨照常辦公。
直到午休時間,她買了兩份三明治和兩杯咖啡,把許辰懿叫到公司天台。
許辰懿一聽就炸了:“自從兩年前創意會你在大老闆面前露臉後,這孫子是不是就開始提防你了啊!這明擺着給你設套呢,這是怕你功高蓋主,要除掉你啊!”
晁雨很平靜的咬着三明治:“我知道。”
“那現在,怎麼處理啊?”
“要麼,我繼續在公司上班,等着原告方派警察來抓我。要麼,我賠一筆錢,讓大老闆去幫我私了,我引咎辭職,以後估計也沒什麼建築公司敢用我了。”
“明恒宇這孫子是有多嫉賢妒能啊!且不說你跟他快四年感情,就算你是他普通一員工,他也不能看你冒頭,就對你這麼趕盡殺絕吧!”
晁雨還很平靜的咬着三明治。
許辰懿急了:“賠的話,賠多少啊?”
晁雨望着遠方悠遊的雲,不遠處就是這城市的CBD,大樓外高懸着辜嶼的巨幅海報廣告。
以他目前的人氣,各類廣告代言拿到手軟。也不知那張臉怎麼長的,沉淡散漫間,劍眉星目,奪人視線。
明明二十二歲了,卻罕見的帶一種未被生活磨平的鋒利少年氣。
晁雨覺得,他和自己那麼不一樣。
她開口問許辰懿:“你知道我銀行卡裡存了多少錢麼?”
“多少?”
“九十七萬一塊八毛六。”晁雨笑了笑:“他們要我賠,九十七萬。”
許辰懿又炸了:“他們怎麼不多要三萬湊個整呢!”
“上了一百萬,要交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