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辜嶼便走了,孤身鑽進爬滿葡萄藤的月門,回了毛秀珍家的小院。
許辰懿回來的時候,見晁雨站在原處。
她一路快走過來:“等久了吧?哎唷你們家附近那小賣部,門口一個賣煙的玻璃櫃怼着又不能自己進去選,看店的那老大爺耳朵還不好,我跟他唱山歌似的喊了好幾輪,他才聽明白我要什麼。”
“唐爺爺。”晁雨點點頭:“他是那樣。”
那是名退伍軍人,七十好幾了,在木安街尾開了家小賣部,人守舊又固執,大家都很幫襯他。
晁雨一整晚都表現得很正常。
直到許辰懿回了客房,她洗完澡躺回床上。
又坐起來,一手摁着自己的心跳,又覺得這個動作有點搞笑,把手放下來。
她終于發現,“怦然心動”是個頗具誤導性的詞。
它讓人誤以為,看到有感覺的那個人時,會本能的心跳加快、鼻尖冒汗。
其實不是。
心跳并不一定加快,而會跳空一拍。人也并不一定緊張,反而浮出一種類似急躁或煩躁的情緒。
那些感覺太具有誤導性了。跟青春純愛電影裡既相似,又不同。
她分辨了很久,直到今晚辜嶼握上她腳踝。
她幾乎不用再去想自己對辜嶼是什麼感覺了。也不用再去問辜嶼對她是什麼感覺了。
那就像今晚所看的《西西裡的美麗傳說》一樣,是一種極為強烈的荷爾蒙,作用在兩人之間。
可……怎麼會?
她對辜嶼?辜嶼對她?
在這個夏天之前,她甚至沒有多注意過辜嶼。
而且,他們是人生軌迹太過不同的兩個人了。
按客觀的世俗标準來評價,辜嶼是數十年一見的圍棋天才、冷傲卻是全世界的寵兒、年僅二十二歲殺入福布斯青年精英榜。
她二十六歲被大城市淘汰、卡在個不上不下的年紀、回老家找了份一眼看得到頭的工作。
她把這份感覺壓在心裡,誰都沒說。連許辰懿都沒說。
第二天,她正常去上班。
一切都很好,同事們也都和善,除了不是做她喜歡的建築設計。
走出公司,看見許辰懿等在一棵梧桐樹下沖她吹口哨。
她笑着走過去:“你怎麼來了?”
“你雖然沒有男朋友,但你有親姐們兒來接你下班啊。”許辰懿挽住她胳膊。
“走。”晁雨豪情滿滿地道:“我請你喝奶茶去。”
以前好慘好慘,連杯三塊錢的奶茶都請不起,嘤。
往奶茶店走的時候,許辰懿拎拎自己的襯衫:“南方的夏天真不算好過,甚至沒怎麼覺得出汗,就黏了一身。”
“因為濕度大。”晁雨道:“快下雨了。”
“你這麼知道?”這天色也看不出來啊。
晁雨一咧嘴:“我能聞出來。”
許辰懿挽着晁雨:“那咱走快點。”
走進店内,今天守店的居然是胖阿姨。
她還認得晁雨:“請年假回來玩啊?”
“不是,我離職了。”晁雨笑問:“您女兒呢?”
“去上海看演唱會啦,年輕人哦追星起來不得了。你還是要兩倍糖?”
“對,我朋友那杯三分糖。”
點完單靠窗坐下,她給毛秀珍發微信:[要下雨了,你從茶館回家路上小心路滑。]
毛秀珍回:[哎唷,我還讓二狗子去幫我買奶茶呢,他該淋雨了。]
……這老太太是有多愛喝奶茶。
店裡并沒碰到辜嶼。
他應該買完已經走了。
店裡今天不忙,晁雨跟胖阿姨閑聊一陣,忽然想起來問:“對了,店裡是什麼時候開始有兩倍糖的?”
胖阿姨詫異看她一眼:“怎麼,你不記得了嗎?”
晁雨一怔。
怎麼又是這句?
她遲緩搖頭:“我真不知道。”
胖阿姨把兩杯做好的奶茶送到她們桌邊,晁雨伸手扶住,喜羊羊塑料紙剛用塑封機壓過的那一圈,還透出一點溫熱。
“那年你和一個小男孩,從山裡救了隻小狗出來,雨下得太大了,你們不是在我店外面躲雨嗎?”
聊到這些的時候,窗外今夏的暴雨,應聲而落。
滂沱的雨勢像要喚醒深處的記憶。
晁雨神色還透着點茫然,胖阿姨繼續講:“我看你們兩個小孩,就叫你們進來,拿了毛巾給你們擦幹,還翻了個小太陽出來,幫你讓小狗烤着。你都忘啦?”
胖阿姨玩笑着罵她:“小沒良心的。那你以為你高中來買奶茶,我為什麼總給你多放珍珠?”
“其實吧那珍珠也不怎麼好吃……”
“嘿!”
晁雨又笑,笑裡仍透着迷茫。
“可能因為你的傷口發炎了。雨小了之後我送你們倆回家,你一回家就暈倒了,把我吓一跳。之後你奶奶急匆匆趕回來,把你送醫院去了。”
那不是晁雨的奶奶,是辜嶼的外婆毛秀珍。
這些晁雨倒是記得。她腳上出血的傷口因為泡了雨和泥水,導緻很嚴重的發炎了,葛潔和晁正聲當晚就從附近鎮上趕回來,陪她住了一周的醫院。
葛潔還給她炖了一周清淡的湯,都給她喝胖了,憂傷。
唯獨奶茶店的這段,她是真沒什麼印象了。她最後的記憶,停留在走回家的路上,腳腕隐隐發着疼,再一睜眼,好像就在醫院了。
晁雨問:“我們進店裡來,怎麼就有兩倍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