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眼話鋒一轉:“……我非得好好問一下他為什麼這麼風度翩翩翩然若仙仙姿玉質。”
晁雨一聽:這用成語的風格,跟許辰懿有一拼。
辜嶼走上前,看桃花眼一眼。
“噢。”桃花眼從晁雨身邊退開一步。
辜嶼低聲叫晁雨:“開門。”
他站在晁雨身子,修長的影子籠下來。
晁雨低着頭,輸密碼開門。
電子鎖啪哒一聲,桃花眼抓緊時機問辜嶼:“去不去啊?”
辜嶼看一眼晁雨。
小區仿維多利亞風格的路燈灑落下來,她白襯衫上的咖啡漬變成了月亮上的銅紋。她看上去有點低落,纖柔的眉眼垂落下來。
辜嶼說:“去。”
“得嘞。”桃花眼興奮地掌住電子鎖,生怕這門鎖上就再不打開了。
辜嶼提醒他:“腳。”
晁雨低頭看,桃花眼的腳尖踏進了門框以内。
桃花眼嘀咕一聲,老老實實把腳尖挪出去,站在門口等。
辜嶼和晁雨一起進門,也打算去換件衣服。
晁雨叫住他:“那個。”
辜嶼回頭。
“那是你朋友?”
“不算。”
“你去跟他們聚會的話……我為什麼也要去啊?”
辜嶼想了想:“擋酒?”
用的還是疑問句。
晁雨無語: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
她回房換了件白T配牛仔褲,這次來北京除了幾身正裝,隻帶了這些。
打開房門時,剛好辜嶼從主卧走出來。
他還是簡單的黑T黑褲。沒有任何LOGO,極簡的款式很襯他。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大門。
桃花眼十分捧場:“嚯,情侶裝!”
晁雨:“不是。”
辜嶼沒說什麼,三人一起上了桃花眼的阿斯頓馬丁。
桃花眼熱情的自我介紹:“我叫丁鷇音,鷇就是……你打開輸入法吧,就是你能打出來最複雜的那個字。”
這名字有點繞口,晁雨在心裡就叫他桃花眼。
跑車在北京的街道上疾馳,馬達轟鳴陣陣,前車窗打開一條縫,夜風爽朗地鑽進來。
原來北京擁堵的街道,對某些人來說,也是暢通無阻。
車開到一座低矮建築門口,黑與白的棱角分明,有格調到晁雨想掏出手機拍照,存作素材。
沒有任何招牌,走進去才發現是一家威士忌吧。
晁雨以前跟着明恒宇,進過一次這種地方去見甲方。知道這種地方都是會員制,充卡十萬起步。
三人走進包廂,滿座皆是一愣。
說不上因為看見辜嶼,還是看見辜嶼身後的晁雨。
丁鷇音介紹:“想不到吧,一起來的還有弟妹……”
坐在卡座裡的一個男人,拼命朝他使眼色。
丁鷇音話頭一轉,扭頭向辜嶼:“……吧?”
“不是。”辜嶼示意晁雨坐,介紹她的名字:“晁雨。”
“小雨啊。”這幫人還挺自來熟。
辜嶼:“她快二十七歲了。”
晁雨:……
不是,有這麼報女生年紀的麼?
“哦哦,雨姐。”
辜嶼走到黑膠唱機邊,随手拿了張,抽出來放到唱針下。
他手指冷白修長,下棋好看,做這樣挑起唱針的動作,有一種冷禁的勾人感。
晁雨注意到,卡座深處有個長相精緻漂亮的女孩,一直看着辜嶼。
流暢舒緩的音樂流淌,辜嶼到晁雨旁邊坐下。
隔着段距離,隻感到沙發的皮料微微下壓,他身上的氣味襲過來。
像昨晚裹住她的床單。
朋友張羅着給辜嶼倒酒,晁雨瞥了眼那深琥珀色的洋酒,看上去度數不低。
倒至晁雨這裡,辜嶼開口:“她不要。”
拿起桌上的酒單,另點了杯。
很快服務員送酒進來,辜嶼點了點晁雨面前。
那是一杯很漂亮的酒。圓形的深口圓杯,淡淡通透的乳白色,接近杯底的地方漸變泛起些荔色。
晁雨用眼神問辜嶼:這是?
辜嶼:“度數更高。”
晁雨端起來喝了口。
呵,無酒精。
晁雨漸漸聽出來了,這一幫人都是辜家世交的子弟。
這樣的社交場合,有丁鷇音那樣跟隻猴兒一樣滿場亂蹿的。也有跟辜嶼一樣,靠在沙發上不講話的。
晁雨也不講話。可今天這樣的夜晚,讓她在一個熱鬧的場合待着,比讓她安靜待着胡思亂想的好。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漂亮女孩坐到辜嶼身邊來:“嗨。”
辜嶼徑直站起,對方愣了下。
辜嶼說:“出來聊聊。”
便走出包廂。
女孩跟着她走出去。
丁鷇音:“那誰?”
“給辜嶼安排的相親對象,澳洲回來的千金。”
“啊這。”丁鷇音瞟了晁雨一眼,他先前顯然就把晁雨誤會成這位了。
朋友又道:“辜嶼不是不見麼,那孫子就把人帶來了。”
被指到的另個朋友委屈道:“我哪知道是這麼個情況。”
晁雨覺得坐着聽他們聊這些有點尴尬,起身出了包廂,去洗手間。
她也沒想上廁所,就在洗手間靜靜站了會兒,劃動微博看有沒有杜昱德的最新行程。
不一會兒,剛才那個漂亮女孩一把推開門進來。
也沒管晁雨,對着盥洗鏡去擦眼淚浸花的眼線,一邊跟朋友打電話吐槽:“他講話有必要這麼直接嗎?”
“他還問我,為什麼他需要考慮我的感受?”
晁雨推門走出洗手間。
镂空的花窗望出去,看見辜嶼站在一棵栾樹下。
他不抽煙,就那麼站着,脊背削薄,淬了月光,像暗夜裡一把鋒利的刀。
晁雨走回包間,大約五分鐘後,辜嶼推門進來。
那漂亮女孩再沒回來過。
丁鷇音猴兒一樣蹿了滿場,最後坐定在晁雨身邊:“雨姐,你跟辜少怎麼認識的?”
“在洵州。”
桃花猴兒懵了下:“洵州是哪兒?”
晁雨瞟辜嶼一眼,嘴裡答:“南方的一個小地方。他去辦事,偶遇。”
丁鷇音點點頭:“備賽吧?那你是不是救過他的命?”
“……啊?”
“要不你就是苗族人。”
晁雨:?
丁鷇音斬釘截鐵地說:“你會下蠱。要不他能讓你借住,還把密碼告訴你?”
晁雨其實已經明白了。
辜嶼這人不僅傲,而且獨。
他買一棟别墅空置兩層,就因為小區密度低,人少。
他家裡隻有一雙拖鞋,沒有任何待客打算,甚至不找家政不點外賣。
他并非完全不跟人打交道,可北京是北京,洵州是洵州,他切割得很開。他從不對北京的朋友提起洵州,也不會對洵州的男孩們提起北京。
這樣無論他離開北京或洵州,他都可以走得徹徹底底,一點線索都不留下。
等到喝得差不多了,衆人就散了。
丁鷇音很熟練地幫所有人叫了代駕,又問辜嶼:“我送你們啊?”
辜嶼:“不用。”
掏出手機叫車。
他有負責賽事的團隊,也有經紀團隊。晁雨以為他會有固定的司機。
可他沒有,他叫了輛專車。
他不跟任何人過從甚密,即用即散。
他蒙着口罩掌着車門,讓晁雨先坐進去。
自己也坐進後排。畢竟他這樣的長相,坐在副駕有點招眼。
兩人都靠邊,像固守着各自那邊的車窗。
晁雨看着窗外。
北方的天顯得很高遠,高樓聳入雲端,霓虹掩去了星星的光,無數巨幅的奢品廣告中,偶爾有一幅辜嶼的一閃而過。
他從來不笑,品牌方也不需要他笑。他們需要他矜傲,華麗,冷漠。
就像北京這座城市。
它就在這裡,看似觸手可及。可當你抵達它、觸碰它、在它的懷抱裡生活了很多很多年,然後你才發現,你從來沒有融入過它。
你離開時,它仍然一如最初的矜傲,華麗,冷漠,泯滅掉你所有試圖留下的痕迹。
晁雨緩緩籲出一口氣來。
兩人下車,走進小區,二十四小時輪班的保安禮貌敬禮。
辜嶼刷指紋開門,勾腰拿出拖鞋,丢到晁雨腳邊。
晁雨踏進拖鞋,他已往客廳走去。
晁雨路過客廳走回客房的時候,他坐在沙發上翻棋譜。
他也喝了酒,并且不算少。可晁雨知道他一點都沒醉,他永遠理智、冷靜,妖刀出鞘随時見血封喉,他這樣的人應該從不會允許自己失控。
反倒晁雨覺得自己有點頭暈。她沒喝酒,可熏了整晚的酒氣。
當她走到客房門口的時候。
“晁雨。”辜嶼叫了她一聲。
她回眸。
冷白的少年坐在沙發裡,薄韌孤高,并不孤獨,孤獨隻是在晁家老宅的天井裡,被充滿煙火氣的昏黃燈火晃出那一瞬的情緒。
别墅挑高,莫名烘托出一種教堂般的神聖意味,他是這方領域裡淩厲的年輕的王。
可這時王很輕的動了下唇角,顯出開口前那麼一瞬的猶豫。
辜嶼問:“你是不是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