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午間的陽光并不溫和,坐在車窗位置的林期臉頰有些發燙。
大巴平穩行駛在水田間的大道上,豐收的稻田仿佛一片金色的海洋,給人帶來收獲的喜悅。
她沒有拉上窗簾,而是任由陽光穿透玻璃,一寸一寸照入心間,照亮被陰雲覆蓋着的幽暗。
餘知新提着一袋橘子發給一路上碰見的學生,林期在旁看着覺得驚訝,整個縣打網球的孩子們和餘知新看起來都很熟悉。
鄭覓在球場門口等他們,見到餘知新他笑着舉起手,兩人擊掌拍了拍對方的背。
鄭覓是不認識林期的,雖然之前餘知新已經告訴他和朋友一塊兒過來的,但鄭覓也沒想到居然是個女生。
林期也感受到了鄭覓一閃而過的驚訝,她隻是笑了笑,大家都沒戳破,鄭覓還友好地招呼他們去前排觀衆席落座。
“一會兒下午的比賽就開始了,你們要是想看可以坐在這兒。”鄭覓很周到,他知道林期和餘知新是從彩石鎮過來的,還特地補了一句,“彩石中學的比賽還得等等,在第二場。”
此時伊芙已經跑去找同學了,前排有幾個學生看起來是要參加一會兒的比賽,其中一個高中生的看到餘知新的眼光比剛剛車上那個男孩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鄭覓也看到了,他直接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帶他過來介紹。
“這小子是你的鐵杆粉絲,就是今年剛回縣裡,沒趕上你去他們學校。”
“餘……餘老師!”小男生說話都結巴了,“我我……看過您很多比賽……”
餘知新已經很擅長處理這種關系了,他看了一眼男生的打扮,又看了一眼球場。
“聽高老師說你球打得不錯,要不要和我試試?”對他而言,打球是最簡單高效的破冰方式。
“真……真的可以嗎!”
“當然啊!”高覓毫不掩飾地使了個眼色,“還不趕緊跟上。”
因為還要比賽,餘知新隻在場上陪幾個學生打了一小會兒,提了提意見,少年人心思活絡,看着還在一旁抱手觀看的鄭覓,幾個人一合計,便開始起哄要鄭覓和餘知新打一場。
這一起哄,周圍的學生們都特别配合,聲浪高的讓人無法拒絕。
這是小鎮少年們能親眼看到世界級選手比賽的機會,林期下意識看了身後的少男少女們,他們眼裡彙聚的光芒忽然讓林期感受到了什麼是希望。
“來一個!來一個!”
被學生們的熱情帶動,林期也加入了這個行列,雙手呈喇叭狀一塊兒跟着喊。
餘知新的視線精準落在她身上,眼神裡流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笑意。
林期對上了他的目光也沒收斂,反而被熱火朝天的氣氛帶動,還沖他招了招手。
餘知新忽然愣住了,他想起學生時代林期坐在觀衆席為他呐喊加油的樣子。
赢球之後,她跳起來抱住唐栀,跳躍飛揚的馬尾在空中起舞,這樣的畫面在腦海裡重現時像是自動升格了,他好像能看到她每一根頭發絲是怎樣落下的,然後她轉過頭,向他比了一個愛心。
高覓看到餘知新的視線便明白了幾分,上前小聲八卦道:“這個朋友該不是女朋友吧?”
“來吧。”
餘知新聞言,避而不談,二話不說就把球拍一拿走向底線。
高覓好歹是前職業選手,和餘知新一對練,周圍的小朋友們都安靜了,起哄比賽的男生小心翼翼看着兩邊問道:
“老師,怎麼算比分?”
“今天就讓你們見識一下職業級比賽。”高覓邊說還邊給餘知新遞眼色,“一盤定勝負怎麼樣?”
餘知新耐力極好,所以在正式大賽,尤其是大滿貫中後期優勢明顯,而鄭覓體力遠不如他,所以尋思着單盤自己劣勢不會那麼明顯,還能樹立一波威信。
餘知新看出了他的心思,卻也沒說什麼,就點了點頭。
第一局你來我回,餘知新和鄭覓配合的很好,還看出了點勢均力敵的味道,最後打了個平分,才讓鄭覓赢下。
第二局餘知新還是節奏未變,讓鄭覓先拿下兩分,這時觀衆席有學生按捺不住了,對着球場大喊——
“餘老師!鄭老師之前總說一盤制他能打赢你!”
“餘老師,加油!”
“餘老師!我賭了一個月家務你得幫我啊!”
周圍發出一陣哄笑,林期也被吸引了視線,是一對姐弟,姐姐笑眯眯坐在旁邊。
鄭覓畢竟在縣裡和學生們天天相處,感情培養肯定更勝一籌,“鄭老師加油”的聲浪也随之響起,和餘知新的支持聲還有些不分上下。
被感染到的林期跟着喊了一句:“餘老師!加油啊!”
餘知新準确的從所有人的聲音裡鎖定了林期,他看了過來,和林期眼神對上。
林期迎上他的視線,忽然就從這氣氛中脫身了,她收斂了嘴角弧度,手也放了下來,隔着偌大的球場和他對望,中間沒有任何人,餘知新輕輕一笑。
林期怔住了,有點兒陌生,卻又久違的熟悉。
好像……曾經餘知新每一場比賽都會在觀衆席上搜索她的身影,他們之間有時如今日這般近,有時卻又隔着人山人海。
對視僅一瞬,重新投入賽場的餘知新加快了節奏,鄭覓應付起來明顯多了幾分吃力。
第二局被餘知新逆轉拿下,開賽之前和餘知新對練的男生這下站在凳子上為他助威,旁邊同學還嫌他丢臉讓他趕緊坐下來。
網前,鄭覓瞪了餘知新一眼,餘知新臉色未變,鄭覓沒收到他的回應走回去幾步都覺得肩背上多了沉重的壓力。
第三局高覓赢了,緊接着就是餘知新逆轉後面兩盤。
第五局他赢得很輕松,觀衆席爆發出了一陣陣歡呼。
他側低下頭,舉起手用食指比出一個“1”,手指輕點,就帶動了全場的節奏。
林期覺得這樣的餘知新實在是太好看了,就像是她記憶裡的少年。
她記憶裡的那個少年,赢球時會低頭高舉球拍讓現場的歡呼來得更強烈一點,還會圍着球場跑圈,然後沖過去和教練擊掌。
球場上的他,總還透露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少年勁兒。
後來他們分開,她回看二十四歲那年餘知新大滿貫奪冠,他跪在球場上捂住臉,肩膀顫動,推送頭條都是“餘知新淚灑溫網現場”。
自此之後,他的慶祝動作就收斂了很多。
這廂,鄭覓晃動球拍表示不打了,“我還要點面子的,你個在役選手打我退役人員都不手下留情的,太狠了吧。”
計分的學生聽了這話忍不住跟了一句,“鄭老師,我們看過比賽,您在役的時候也沒有赢過餘老師。”
餘知新沒忍住笑了出來,鄭覓惱羞成怒。
“你這臭小子,就你懂的多是吧。”
鄭覓收了拍子,招呼觀衆席上比賽的學生下來。
“不打了不打了,開始比賽吧。”
學生們蹦蹦跳跳下去,圍着高覓和餘知新叽叽喳喳一片,林期就在旁邊聽着,忍不住笑了。
“鄭老師,你是不是打不過餘老師了呀?”
“鄭老師,餘老師還差最後一局呢,說不定你也能連續反超了呢!”
“是啊,你不是常常告訴我們要堅持到最後嗎?”
“餘老師你什麼時候有空來我們學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