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百無聊賴,看着窗外疾馳的車輛,匆匆行人,以及顔色各異的招牌,最後,将目光落在眼前,偷偷打量。
他穿的校服,藍色領子理順,後脖有個芝麻大的痣,他應該不知道吧。苗錦郁的目光變得大膽起來,仔細打量。
梁司聿有耳洞,隻是單邊,而且耳後也有一顆淺咖色的小痣。兩側的白色耳機與他粉白的耳朵相稱。他時不時垂頭擺弄切換歌曲,她嘗試努力聽,聽不到任何洩露的音樂。
梁司聿嗤了聲,不知是笑還是嘲諷,仍舊看着屏幕,倒是驚得身後小兔忙挪開眼,看向窗外。
那段車程,四十分鐘,她希望一路紅燈,一路堵車,慢慢搖,不着急。
但一路暢通,她要先一個站下車,苗錦郁提前站在後車門,握着扶手,與他對視,“那個......我先走了。謝謝你帶我坐公交。”
梁司聿點頭示意,繼續偏頭看向窗外。
她回去洗漱好後,苗強回來,指針指向十點。苗錦郁給他下了碗面,苗強誇她手藝有進步,得到他的真傳。飯桌上,苗強過問新學期如何。
她說挺好的,還在适應中。
苗強細問,她說不太适應授課方式。縣城的教學方式落後,傳統,仍是滿堂灌,老師不停輸出,她不斷記,聽,下去後再深化。
這兒的課堂,有一半都留給他們。一個問題抛下來,讓他們小組讨論。同桌沒回來前,她參與前桌讨論,跟不上,也不知道該往哪兒發散思維。而且每次授課知識點并不單一,以點帶面,牽扯很多她不知道的知識,總而言之,這邊的老師善用的知識體系架構,不在她的知識儲備中。
苗強寬慰:“慢慢來,總歸有個過程。不懂就多問,慢慢構建自己的學習體系。”
每次老師問聽懂了嗎,需不需要再重複?
沒有任何人舉手,隻有她急得像熱鍋螞蟻,手像挂了千斤頂,愣是舉不起來。
苗強知道女兒性子,不會強行逼迫她,“課堂上不好意思,那就下課去辦公室,老師都是一視同仁的,總不會不教你吧?要是拒絕教你,咱告他,寫信舉報他!”
苗錦郁笑了聲,“爸說什麼呢,老師都很好很溫和,我才不做白眼狼。”
苗強轉而問生活上适不适應,室友怎麼樣,好不好相處?“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苗苗,你要知道這個社會除了自身能力,還有社會能力需要學習。爸爸隻能在家庭裡給你遮風避雨,但你始終要走入社會,要社交,内向不好。”
苗強擔心姑娘太腼腆内向,不擅長與外界打交道。可她是社會一份子,被推着或主動,總歸要湧入人海,做父親的,希望她明白,做書呆子行不通。
她說在努力融入了,隻是失敗了。後半句,她不能說。可她不想和爸爸說謊,“就是,想爺爺了。”苗錦郁不敢打電話,她清楚,隻要聽到爺爺的聲音自己就會淚崩,可她怕爺爺擔心。
她哽咽了,十五歲第一次離家,第一次與爺爺分離,是皮肉撕扯的痛。
苗強撫她的頭,“馬上國慶了,要麼回去一趟?”
苗錦郁破涕為笑:“真的?”轉念又想到路途漫漫,車費昂貴,“算了吧,好貴。”
剛離家,分離情緒濃烈,想必他的老爹也是如此,苗強說:“臭丫頭,就這麼一次,機會難得,真不要?以後想要都沒有機會了,你爸剛領了工資,坐火車回。”
上次她坐大巴車來折騰得夠嗆,追問:“坐火車貴嗎,坐多久,我聽說可以躺着?”
苗強耐心解釋,苗錦郁一掃陰霾,“太好了!好開心,好激動!”
苗錦郁有了期待,有關國慶節。她的同桌也是,準備小挂曆擺件在桌上,每天撕一張,等待國慶。同桌國慶要去首爾,去看那年頂流團體的演唱會。
她嘗試邀請苗錦郁,苗錦郁果斷搖頭,說要回家。宋嶺樂體會到了她對爺爺的思戀,也聽她說過苗族聚集地的七七八八,很好奇,說有機會要同她一起回家。
苗錦郁沒當回事,嘴上說:“以後有機會,随時歡迎。”
那天上午的英語課,宋嶺樂的作文真的被coco認定為全班最佳,并邀請她當衆分享。宋嶺樂向苗錦郁挑眉,得意洋洋的小表情,随後大大方方走上講台。
苗錦郁沒看她作業,甚至不确定主角是否真的是自己。那隻驕傲自信的小孔雀,用純正美音念起自己的作文。在念新朋友名字時,她放慢速度,刻意學老外念中文名字的腔調,惹得轟笑聲。
miaojinyu,全班就她沒有英文名,她問宋嶺樂取一個什麼好,宋嶺樂說一個名字而已,代号,知道是你就行。況且清一色Angle,Allen,她的中式英文名很獨特了。
宋嶺樂的作文裡,說她課間來教室時,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那隻小貓,乖乖地,默默地,特别像剛出生的小奶貓,小心翼翼打量,試探着陌生世界。
宋嶺樂說,愛情有一見鐘情,友情也有,沒有特别原因,一眼認定,這個人就是我的好朋友了。
她通篇用詳細事件描述苗錦郁是個怎樣的人,說給苗錦郁聽,也說給其他同學聽。
在這座鋼鐵森林裡,悉數她被照耀的光束,宋嶺樂站在講台的那一刻,是第二束。而第一束,是來自廣播的沁潤少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