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阿姨很早就開始備菜,苗錦郁和她不熟,說幫她,張阿姨隻将人往外推,要好好犒勞辛苦學習的她。苗錦郁無法安然坐電視機前,站在門框和她有一搭沒一搭聊。
“學習很苦,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是,苦也沒辦法,隻有這條出路。”
“但要勞逸結合,老苗都不擔心你學習,就怕你不休息,逼自己逼太狠。”
“就苦三年,三年晃一下就過去了。”
苗錦郁和她聊學習,聊她小孩,聊做飯,聊到老苗愛吃的菜。
苗錦郁說:“我爸上次複檢怎麼樣啊?”
“沒什麼問題,醫生說好好養着,遵醫囑,少抽煙,不熬夜,多慢走運動,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
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
苗錦郁沒直愣愣追問,爸爸要瞞她,必定會和人打招呼。“我爸就好那口煙,他這次體檢有做肝膽脾胰彩超嗎?”
張阿姨囫囵點頭,苗錦郁:“多少人因為過度抽煙得肺癌,我勸不住他,阿姨你知道我爸體檢報告放哪兒嗎?我看看。”
張阿姨:“不知道啊,等他回來你問問。”
苗錦郁說自己去找,張阿姨诶了兩聲,跟她身後,手先一步搭在門把手上,“要不、你還是跟你爸說一聲?”
“是不是、體檢報告有什麼大問題,所以才不讓我看?”她的害怕和驚恐寫滿臉。
“沒有,你爸身體好得很。”
苗錦郁不斷猜測,試探,張阿姨不敢說多,又怕她亂想,隻擔保:“苗苗,别胡思亂想,你爸爸身體好着呢。”
她再三詢問:“真的?”
“真的。”
苗錦郁擦拭眼角的淚,将這事拂去。
周六,趁苗強上班,她偷偷進他房間。苗錦郁從不主動進他房間,除了打掃衛生。她借着打掃名義,推開門。房間布局簡單,床頭櫃左右兩個,要麼在衣櫃。苗錦郁打開左右床頭櫃,沒有。再去翻衣櫃,小心翼翼,盡量不碰任何。
但衣櫃也沒有。
苗錦郁想不到有哪裡能藏東西,随後趴地上看床下,也沒有。
越是這樣,越怪異。
苗錦郁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遍,但沒有。她分析,如果真是體檢,怎麼找不到體檢報告。張阿姨的神色明确說明這事問題很大。她還在床頭櫃發現幾瓶藥,爸爸在吃藥。
苗錦郁記了下來,除此外,别無發現。她拿着掃帚掃地,在出去時又不甘心地扭頭掃視整間房。最後,目光落在舊衣櫃頂的黑行李箱。
苗錦郁搬來闆凳,墊腳取下行李箱。悶黑色是潘多拉魔盒,是黑洞,緊盯着會讓人迷失,眩暈,情不自禁走向它。
她直覺,裡面有她想要的答案。
為什麼爸爸當保安,說一切欣欣向榮,說不用再領低保了。為什麼她一個低保戶家庭,能跨省轉學到貴族私立?苗強還說,要在她的大學附近開店,可是開店資金呢?苗爸說不用她操心,信誓旦旦,勢必達成。
窗開着,突然一陣風拂面,她顫了顫眼睫,看着風中缥缈的窗簾,它極力向她。她盯着,直到目光失焦,視線重疊。
苗錦郁再次垂眸,拉開行李箱拉鍊。
——
那天晚上,強風怒号,悲戚嗚咽,一次次抽打常青樹,樹冠搖擺,持續窸窣聲。總覺得有暴風雨,各家各戶收了居民樓下的晾曬物。可夜裡,除了狂風叫嚣,别無其他。
苗強回去時,給她帶了烤鴨。在門口就喊人别學習了,出來吃宵夜。連喊了幾聲都沒反應,苗強這才發現,沒開燈。運動鞋在,也沒拖鞋。
苗強試探性喊她,先去她的房間開燈,發現人也沒睡。再是到自己房間,他遲鈍想起,上午走時,門關攏的。
房間沒被黑暗吞噬,有門框處的斜四邊形光線,有窗外滲進來的路燈。苗強伸手開燈,整個房間扥時明亮。
黑暗是膽小鬼,永遠不敵亮光。無光時,它們是小分子,将所有見不得光的東西攏聚,肆無忌憚,嚣張稱霸世界。可一有光,它們突然散去,留下被哄騙的貪婪,欲望,自私,利益在原地。
赤裸裸,接受光明拷打。
苗錦郁頭也沒擡,沒有精氣神地靠着牆,坐地上。苗強重重歎口氣,蹲到她的身旁,“地上涼,快起來。”
“我買了烤鴨。”
他伸手抽走她手裡的文件,裹着塑料封皮。她緊緊拽着,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強,“爸爸,低保戶的女兒,能上私立貴族學校,這是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