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去找她吧。”
陳涉沒看她,頭也不回的朝着在地上苟延殘喘的男人走去。
男人一激靈:“四、四哥,我還,我真的還,一天……不不不,明天,我明天就還!”
他蹲下來,指尖夾着煙,還冒着火星子的煙頭擡手就要往男人的手背上按去。
煙頭落沒落下來别栀子不知道,她下一秒已經迅速移開眼轉身匆匆逃離現場了。
隻不過即使跑到了像是菜市場一樣吵的三樓裡,還是能從各種各樣烏煙瘴氣的謾罵和嬉笑中,依稀聽到一點慘叫聲。
别栀子一路直接殺到了319。
門被推開,“嘭”的一聲撞到了牆壁上。
狹窄的空間裡面竟然容納了兩桌的人,個個擡頭驚愕的看着她。
别悅容坐在最裡面那桌上。
不知道是化了幾天的妝,花花綠綠的暈染在了疲相驟露的臉上,像是浮上了一層被陽光反射出顔色的油,配上她吃驚的表情和宿醉留下的紅痕,顯得格外滑稽。
别栀子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想象中那麼憤怒和歇斯底裡。
她甚至禮貌的關上了門。
語氣平淡的說:“什麼時候結束,我們聊聊。”
别悅容那張臉上一時間閃過無數種奇異的表情,最後都變成了狀似漫不經心的譏笑,搓着麻将罵道:“聊什麼?還管起你老娘來了?”
别栀子沒說話,隻是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從兜裡掏出來一個單詞本。
别悅容臉上看不出什麼端倪,一邊樂呵呵的搓麻将,心裡一邊又沒底的想。
平時這小崽子找到她早該給她把麻将桌都掀了,今天怎麼這麼能沉得住氣?
那時的别悅容第一次在自家撒手不怎麼管的親生女兒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陌生的流逝感。
但按照她這德行,至少得花個三五年才能想明白,這東西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成長。
麻将這方方正正的小東西搓在手裡,就跟給人入了魔似的。
錢一下子變得不是錢,時間一下子也變得不是時間了。
平日裡打着打着一整天就過去了。
今天别栀子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待在旁邊看着她打麻将,别悅容不知道莫名其妙從哪生出一抹坐如針氈的别扭來。
可惜她還沒能别扭兩局呢,第三把剛開始摸,房門第二次被造訪的不速之客打開了。
隻不過别栀子究竟是個念過書的體面人,這人可就不一樣了。
“嘭”的一聲巨響。
門被人用一條腿一把從外邊給踹開了。
老舊的樓房實在是扛不住,頭頂上的牆皮顫顫巍巍的碎下來一點灰白色的皮渣子。
為首的那位爺别栀子剛剛才打過照面。
他慢悠悠的收回腿,壓着眼皮掃了一眼屋内的人。
陳涉指了指别悅容:“她留下,其他人滾出去。”
這棟樓沒人不認識他。
一秒也沒耽擱,誰都不想惹上這條鬣狗。
牌友的友情說沒就沒,全部選擇明哲保身揣着自己的水杯就溜走了。
現在整間屋子就剩下陳涉烏泱泱的一群人,和别悅容勢單力薄的母子倆。
别栀子看着身邊的女人一臉驚懼又躲閃的眼神,再結合陳涉不知道怎麼大發慈悲的給她指了條路,瞬間就什麼都明白了。
她心想。
這屋子裡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四、四哥,您看不是說好寬限兩天嗎?”别悅容坐如針氈的擠出一個笑來。
“你們家不是有個高材生嗎?”陳涉譏笑的掃了别栀子一眼,“問她看看,從十号到十五号是幾天?”
“跟她廢什麼話。”瘦長男人野蠻慣了,五指成爪,一把扯住别悅容不知道多久沒搭理的卷發,把人給掀了過來。
别悅容尖着嗓子慘叫了一聲,頭皮握在瘦長男人的手裡,她像一隻被拔毛的母雞一樣僵硬的高仰着頭,細長的指甲一邊還不死心的拽住别栀子的手。
至少在一堆兇神惡煞的債主面前,她短暫的想起來自己身邊還有一個血緣關系的直系親人。
别栀子腦子木木的,直到感受到了手臂上指甲嵌入肉裡的刺痛,才緩過神來。
她下意識的想去夠别悅容的手腕,卻被一隻粗糙的手掌強硬的攬了過來。
全身上下頓時都被煙草的味道和炙熱的溫度包裹住了。
像鐵鉗一樣的手臂。
她掙紮不開。
“别、栀、子——”這是陳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布滿着譏諷的惡意,他攬住别栀子的肩膀,另一隻空出來的手,輕輕彈了彈煙灰,看着别悅容輕佻的笑了笑,“這是你女兒?”
——319,去找她吧。
别栀子突然想起他那一句突兀的提醒,原來是在這裡兜着網子等她呢。
“我不就欠幾百塊錢嗎?”别悅容尖叫着大吼,“你有必要這麼欺負人嗎?”
“打了欠條的不歸我管。”陳涉咬着煙,吐了口霧出來。
他人高馬大的,臂展長,把别栀子完完全全的攬在懷裡毫不費力。
搭在她肩膀上的那隻手把煙拿了下來,青筋蜿蜒在勁瘦的小臂上,顯得十分有力量感。
陳涉垂頭看了她一眼,輕蔑的笑了一下,突然問:“抽過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