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涉看着瘦,一身寬大的骨架子和肌肉可不輕。
好在這人也沒喪心病狂到指望她一個柔弱的小姑娘搬的地步。
通南縣那年還沒造上多少工廠,夜裡雲層淺淺,襯得月亮更像是玉色的綢緞,那是一種近在咫尺的柔軟。
别栀子感覺身邊像是壓了一座冒着熱氣的火山,急促炙熱的呼吸聲灑在耳垂上,她甚至能感覺到陳涉沒徹底壓抑住的不定的起伏,震得整個胸骨都在顫。
大概是傷的不輕,至少沒有他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一路上十分安靜。
别栀子先把人放在巷口,若無其事的在屋子裡搜索了一圈。
燈開着,但是别悅容不在家。
月光慘白,陳涉側靠在巷口的牆壁邊上,面無表情的打量着她。
那眼神可沒什麼被救的人對施救者該有的善意。
“我以為你不會多管閑事。”陳涉一隻手臂搭在别栀子的身上。
一個将近一米九的成年男人一半的重量都在她肩膀上,移動顯得十分困難。
她氣喘籲籲的把人拖到了二樓自己的房間裡。
冷白的光線穿透窗戶,盡數灑在房間裡。
把陳涉那雙冷硬的眼睛襯得更加難以靠近。
别栀子從房間裡掏出一個醫療箱。
那箱子是紙盒子做的,邊邊角角還發潮爛了一塊,十分潦草。
不過裡面的東西倒是齊全得驚人。
陳涉坐在地上,靠着窗邊,一言不發的看着她忙活,就像是藏在峽谷深處打量着獵物的野狼,時時刻刻準備用利齒刺破大動脈。
“你隻管感恩戴德就好。”别栀子蹲下來,皺着眉頭掀起他血淋淋的衣角,“自己脫還是我給你脫。”
别栀子讨厭男人赤/裸的軀體。
或者說,她生理性厭惡所有一/絲/不/挂的身體。
肥膩的脂肪挂在骨架上顫動,毛孔粗大的臉頰上被欲望趨勢布滿了黏膩的笑意,大多數時間都混雜着酒精和煙臭味。
讓人惡心。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世界上的确有人的身體長成了電視裡的藝術品。
勁瘦的肌肉布滿了跳動的青筋,身上的每一截骨頭都嶙峋的支撐起了單薄的皮囊。
那好像是一幅專門為了戰鬥與反抗而生的軀體。
别栀子清理傷口的手法很熟練,隻是這人似乎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碘酒覆蓋在擦傷的傷口上,冰冰涼涼的刺痛感一下子讓陳涉昏沉的腦子清醒了過來。
他身上目前看到最大的傷口是右腹的一塊血淋淋的劃傷。
别栀子不自覺的皺緊了眉頭,鑷子一點點的把大大小小碎掉的玻璃渣子從皮肉裡面夾了出來。
但最驚心動魄的,還是那一整塊刺進右腹的玻璃碎片。
暗紅的鮮血嘩啦啦的随着碎片的擦動不斷的湧流出來,别栀子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動了,她發現這個碎片比她想象的還要再大一點。
“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吧,”别栀子擡起臉,整張臉因為緊張而繃得格外蒼白,“萬一傷到了内髒……”
“沒傷到。”陳涉打斷了她的話,“你繼續弄。”
箭在弦上。
别栀子隻好咬緊牙關,不斷有涼涼的液體劃過手臂,昏暗的夜色下看不清是血還是汗。
“抖什麼?”陳涉嘶啞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他的手掌突然覆上别栀子的手背,用力,“夾緊,拔出來。”
整塊的玻璃碎片終于從一寸一寸身體裡拔了出來。
血淋淋的碎片上還殘留着一點血肉,可見刺入之深,這放在醫院都是要打麻藥的程度。
但是這人從頭到尾沒喊過一聲疼。
别栀子滿頭冷汗,恍惚的把碎片扔在了旁邊的鐵盤子上,把這個駭人的傷口包紮了起來,忙活半天,血總算是止住了,才松了一大口氣癱坐在了地上。
“就這點膽子。”陳涉緩了一會,看着她的表情,神色不明不白的輕嗤了一聲。
剛剛視線一直緊緊的貼在他身上的玻璃碎片上,現在才發現他額頭上還有一道不大不小的傷口,不過看上去已經自己幹涸了。
别栀子剛準備移開視線,餘光裡房門底下的縫隙驟然洩進來了一道光。
她關上的燈被人打開了。
清脆的腳步聲淺淺的從客廳傳來。
别悅容回來了。
陳涉似乎也聽到了一點動靜,但他身上傷太多了,感官還沒完全緩過來。
别栀子已經又從醫療箱裡翻出了棉簽和碘酒:“低頭,我幫你把額頭上口子的處理一下。”
陳涉這才想起腦袋上還被下黑手的挨了一下。
他還沒動,别栀子已經跪在地闆上,直起身體按住了他的側臉,冰涼的棉簽來回滾擦,透出麻麻的刺痛感來。
兩人的距離近得有些奇怪。
近到陳涉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别栀子的呼吸,以及柔軟的發絲掃落在臉頰邊的瘙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