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确實也是周端雅嘴賤在先,這些老師對别栀子家裡的情況大概是知情的,林老師還專門問了問她需不需要找心理老師聊聊,雖然被堅強的栀子同學拒絕了。
于是校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終給出的處罰是,勒令别栀子停課兩天外加1000字檢讨。
本來高三就他媽的沒課要上了!
周端雅捂着自己的頭發,看着别栀子潇灑的拎起書包就出校門的背影,恨得直咬牙。
還多虧了周端雅點了這個導火線,本來别栀子就憋着一團莫名的怨火,再不燒出來遲早得憋出點内傷來。
桌子上擺着這幾次聯考的試卷,刺眼的太陽也逐漸交替掉了。
人沉浸在某一件事上的時候,時間就像是被縱火焚燒起來的布料,轉眼就隻剩下一堆破碎的灰燼了。
别栀子是被熟悉的煙味給熏醒的,腦子木木的睜開眼睛,眉頭下意識的擠在了一起。
陳涉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長腿交疊,居高臨下的靠在桌子邊上低頭看她,好笑道:“聽說你還挺有能耐啊,當着老師的面打架?”
“這不是被停課了。”别栀子動了動酸澀的脖子,歎道。
她神色無常,除了面上有兩分剛睡醒的倦容之外,看不出其他不對勁。
陳涉盯着她看了兩秒,突然咬着煙伸手捏住了她的兩頰,托起來眯起眼左右打量了兩圈。
幹嘛?
别栀子被迫仰起頭,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他的手掌很幹燥,也很粗糙,掌心的紋路也利落分明得可怕,印在皮膚上的時候帶着刺拉拉的感覺,貼近唇瓣的虎口,溫度卻十分炙熱。
陳涉挑眉,黑暗中,唇齒間的火光照亮了他堅硬的輪廓:“說說,今天怎麼回事?”
“能怎麼回事。”别栀子扯開他的手,“看她不爽而已。”
“你看不爽的人多了去了,”陳涉嗤笑一聲。
她就沒正眼瞧得上誰過。
陳涉回來也沒開燈,夜裡就靠着窗外透進來的那點自然光。
别栀子推開窗戶,風掠過她耳邊的發絲,半晌,她才輕輕開口:“陳涉,今天晚上風好大。”
“嗯。”
“這裡好高。”
“嗯,六樓。”
“她那麼膽小又那麼自私,怎麼會跳下去呢?”别栀子語氣裡聽不出有多悲痛,神色正常得跟平時解數學題的時候一模一樣,她現在似乎隻是在尋求一個答案而已。
“别想了。”陳涉垂着頭,彈了彈指尖的煙灰,“不是什麼問題都有結果的。”
他也無數遍問過,怎麼會有人願意把好生生的養着的兒子眼睛眨也不眨的就拿出去換錢。
事實證明,他要是永遠糾結這個問題,那跟用别人的錯誤懲罰自己沒什麼兩樣,這輩子都走不出來的。
“她是被債主追到樓頂上的。”
“我知道。”
“陳涉,下一個會不會是我?”
“什麼?”陳涉愕然擡頭。
“我認識那群人,我媽找他們借過錢,欠條還在家裡……現在她死了,他們是不是該來找我了?”别栀子茫然的看着他,再每次她都以為自己要走出來了的時候,宿命又像是繭一樣層層的把她圍住了,她不知道是在對誰說,“我還能走出這裡嗎?”
就算她考上大學了又有什麼用,那麼大一筆債務壓在她頭上。
“聽我說,别栀子,他們不是正經的債務人,你懂嗎?那是高利貸,違法的。”那是個月亮格外耀眼的晚上,陳涉蹲下來,看着她的眼睛,“你現在隻用好好複習,考一個理想的成績,想去哪就去哪,誰敢攔你我就弄死他。”
那天晚上别栀子壓根沒聽懂這句話的分量,她隻是将疲憊的腦袋擱在陳涉的肩膀上,一直到不安的心髒重新找到支點。
月亮還是那個月亮。
沒有悲憫、沒有喜哀,時過境遷也還是那個月亮。
“喲,怎麼有空來看望我們這群留守兒童了?”彭老三這幾天都這麼見着陳涉的人影,誇張道,“不陪閨女兒高考了?”
“發什麼神經。”陳涉懶得理他,“幺雞人呢,找到沒?”
“那孫子精得很!”彭老三啐了一聲,“給我玩兵法呢,幸好東子回廠裡看了一眼。”
“躲到廠子裡去了?”陳涉有些意外的揚了揚眉。
“他知道你在找他,死活不肯出來。”彭老三看着他,那廠子現在就在陳老闆的名下,“怎麼說?要不要得罪得罪咱爹?”
陳涉冷笑一聲,把剛燃起來的煙頭摁滅:“陳家那群坐吃山空的蛀蟲早就該滾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