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館多少年來沒有這麼緊張的氣氛了。
一群人蹲在許立業房間裡的唯一一台電腦旁邊,來回踱步。
“你這破電腦是不是好的啊?”彭老三初中畢業就沒上過學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緊張。
“我昨天晚上還拿它打遊戲,流暢得要死!”許立業反駁,按着鼠标右鍵狂刷新。
陳涉坐在椅子上,實在受不了這群人的吵鬧,沒睡兩個小時就被扯起來,一腳踹到許立業身上,不耐煩的罵道:“傻逼,還沒到點。”
許立業鬥志昂揚:“我知道!我多刷新一下,争取第一個進去。”
他要是其他方面有這拼搏精神,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别栀子這個真正要來查成績的,反而比一群神色緊繃的大老爺們看上去正常多了。
“8點了,8點了!”
一哄而上。
好幾張臉擠在電腦屏幕旁邊,别栀子自己都被牢牢的銅牆鐵壁擋在外面,踮起腳還什麼都看不到。
隻聽見了幾聲壓抑起伏的驚呼。
“草……”
“媽的,老子第一次見這麼多分。”
“誰給我拍個照,我要發給我老娘看看!”
彭老三一臉震驚的側過身:“四兒啊,咱閨女不會要上報紙了吧。”
“……三哥,你太誇張了。”别栀子總算是看見成績了。
比她預想的還要高一點,可能是今年難度太大,改卷子放得比較寬松。
陳涉坐在後邊,撐着頭,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繞着别栀子的發絲打圈,嘴上嗤笑:“沒見識的東西。”
自己又慢吞吞的掏出手機對着電腦屏幕照了張。
“……”彭老三懶得理他。
裝逼犯。
别栀子光看自己的成績看不出對比,她琢磨着問問王曉琳,下一秒手機鈴聲就響了。
是張挽程打過來的。
正好,他更有參考性。
“我剛準備給你打電話。”别栀子起身的時候,墜落的發絲輕飄飄的從陳涉指尖抽出,“考得怎麼樣,第一名同學?”
張挽程聽到别栀子的成績,由衷的笑了一下:“恭喜啊,栀子,看來高三的最後一個第一名是你的了。”
不知道在電話裡聊什麼聊了那麼久,别栀子眼底的那抹亮亮的光是不會騙人的。
她這回大概是真的在高興。
陳涉盯着别栀子的背影看了半天,指尖上發絲柔軟的觸感還沒散去,麻麻的。
“看什麼?”别栀子對完成績回來,見陳涉還盯着她,挑眉問道。
她的眼睛彎彎的,唇角邊上都帶着笑意。
這跟平日裡裝模作樣的微笑不一樣,是打心底裡露出來的得意洋洋,像隻神采飛揚的小狐狸,漂亮得要死。
陳涉啧了一聲收回視線:“沒什麼。”
通南縣很久沒出過超六百分這麼多的學霸了,還一次出了倆。
這回是真上報紙了。
發廊的電話都被打爆了,可惜家裡根本沒人,況且那座機早就欠費了。
記者們不知道從哪打聽到消息的,竟然順藤摸瓜的摸到拳館來了,大早上的還以為有人砸場子,彭老三都準備打電話搖人了。
然後透着玻璃門,看到了幾人掏出來的記者證。
彭老三那張悍匪般的臉上,從來沒有露出過這麼詭異的表情。
一次性吓跑三個來采訪别栀子的記者,陳涉的耐心已經要告捷了。
他幹脆拖一把椅子大刀闊斧的坐在了門口。
陳涉骨相本來就兇,穿着黑色皮衣面無表情的時候,簡直就像是一尊煞神,看上去不好惹極了,标準又典型的刺頭老大。
這才遺憾的吓退了打算拿到第一手報道的新聞記者們。
高考風波在通南縣掀起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個風浪,等到風浪差不多平靜下來的時候,又準備上同學間的散夥飯了。
别栀子像是一朝長開了的花,明豔又剔透。
條靓盤順,又帶着一種極為獨特的輪廓感,像大書法家的帖。
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五官的形極準,筆筆中鋒[1]。
她身上那種鼓足了勁兒的警惕和憤世嫉俗的反骨都散了不少,宛如一場雨季過後,總算是輕巧的露出了一點生命的底色來。
“娘哎,你跟别人簡直不像是一個圖層的。”王曉琳感歎道。
她早就知道别栀子長了張不可多得的臉蛋,隻是這人高中太沉迷于埋在書山題海裡,整天戴着眼鏡低調得可怕,沒現在這樣的……直直抓人眼球。
一餐飯下來,别栀子收到了兩封情書。
不過畢業季嘛,也是在所難免。
青春洋溢的少年,帶着紅暈的肆意的笑臉。
三年裡的摩擦與恩怨,無數個私底下偷偷的回眸,貼在桌角當成前進目标的照片,日日夜夜被數學題逼出的眼淚,盡數消散在這一天。
明明是散夥飯,所有人卻不約而同的對下次遙遙無期的見面隻字不提。
留下最後一句簡簡單單的“再見”,就像過去高三一年裡無數個晚自習結束的夜一樣。
明天還會再見的——原來那聲離别是這個意思。
一場大考後的那個暑假總是玩得最痛快的,通南縣的那幾家ktv裡這會兒全是成群結隊的高中生。
再出來的時候月亮都高高挂起了。
“要不要吃夜宵?”張挽程迎着一行人調侃的目光,十分坦蕩的問别栀子,“記得你還欠我一頓飯。”
别栀子後知後覺的想起這頓飯,失笑道:“行啊。”
兩人在衆位早就看出點貓膩的同學齊齊的唏噓下,脫離大部隊坐在了一家夜攤上。
那是相當熱鬧的一條街,煙火氣彌散在空氣中。
“錄取通知書到了嗎?”張挽程找了個幹淨的桌子。
兩人都不太餓,不過别栀子也知道,這頓飯的指向大概不在填飽肚子上:“應該快了,你呢?”
“我被警察大學錄取了,”張挽程看着别栀子,笑了笑,“好巧,正好在A大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