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栀子收到彭老三的消息的時候,她正在公寓樓下找貓。
那小土貓幹瘦幹瘦的,别栀子住進來的這半年,才把它養起來一點點肉。
别栀子看了一眼消息,沒回複,按了息屏。
專心緻志的找起貓來。
“喵嗚——”
警惕的貓咪聞到了她的氣息,甩了甩腦袋。
慢悠悠的從樹幹上跳下來,走到别栀子的腳邊,黏黏糊糊的躺了下來,叫着撒嬌。
“真乖。”
别栀子蹲下來,揉了揉小貓的肚皮。
它天生長得就特别高冷,嘴角長成了一個向下彎曲的弧度,看上去沒有愛笑的貓咪讨人喜歡,經常挨餓。
别栀子反而覺得這貓咪拉着個臉朝人撒嬌的樣子,特别好玩。
她撓着小貓的下巴,輕輕的哼了兩句。
——董小姐,你嘴角向下的時候很美……
——就像奈何橋上,清澈的水……
唱完自己都覺得好笑。
夜裡隻剩下她輕輕的歎息。
“我帶不走你,我也沒家。”
别栀子從兜裡掏出一點貓糧,看着它吃得幹幹淨淨的,這才起身上樓去。
這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本來就沒有家。
即使是在别悅容還活着的時候,她也沒有家。
人各有命。
有的人生來身邊就擁護着很多人,愛來愛去的不厭其煩,有的人沒有那個命,費盡心思連起來的那一點關系,頃刻之間就能輕而易舉的踏得稀爛。
别栀子早就知道。
她不會愛人,不知道怎麼跟陳涉這種放不下這裡的一切的人,維系一個和平共處的關系。
這就像是一個精神世界的差異。
她讨厭通南縣的規則和生存法,她的手段是摧毀或者逃離。
陳涉不一樣,他是這些法則的遵循者,甚至是構建者。
兩個目标不一緻偏偏又不信那個邪的人,非要走到一起,最後隻好以這種慘淡的你死我活的結局來收場。
這也怨不了誰。
但是别栀子就是睡不着,不知道為什麼。
陳涉是個很大不了的人嗎?
他兇狠、大男子主義、脾氣差……
别栀子無聊的時候甚至可以挑戰一分鐘說出陳涉的一百個缺點。
她給自己的狀态安上了一個十分科學又無情的術語,叫做“吊橋效應”。
這麼黑暗的階段,無論出現的是誰,她都會像抓住稻草一樣緊緊不放手。
隻不過正好那個人是陳涉而已,
但也隻有陳涉,
她怎麼就……隻遇到陳涉了呢。
别栀子連高考那天都雷打不動的睡眠,在這個夜晚徹底失效了。
所以十分有創意的栀子同學,大半夜從床上蹦了起來。
在陽台找了個掃把出來,裡裡外外的把兩室一廳掃了個幹幹淨淨。
幹完還嫌不過瘾,又洗了個抹布。
這是這座公寓這輩子看上去最明白的一個晚上。
别栀子氣喘籲籲的盤腿坐在陽台上的時候,還在想,
真是有點便宜陳涉那個傻逼了。
黑夜亮了第一根光線出來,别栀子把早就清得差不多的行李箱合上去了。
差不多淩晨六點半,王曉琳的手機震了一下。
但她本人自高考之後,沒有睡到太陽準備落山是絕不可能睜眼的。
那是别栀子思來想去了半天,唯一一條能夠發出去的道别。
迎着早上六點的朝陽,别栀子背着一個雙肩包,手上提着一個行李箱,身後是還在沉睡中的小縣城。
她突然轉了個彎兒,在拳館門口找到那輛熟悉的黑色越野。
白色的運動鞋狠狠的踢在了黑鐵巨獸的身上,輪胎旁邊留下一道貓爪似的劃痕,别栀子才吐出一口沉甸甸的氣。
頭也不回的上了大巴。
早上十點半。
陳涉還皺着眉頭彎腰在觀察車輪胎旁邊那抹莫名其妙的劃痕,耳邊是彭老三喋喋不休的叮囑。
“你上去好好說話,聽見沒有?”彭老三真是千叮咛萬囑咐,“你也不是不知道,那閨女兒脾氣也不怎麼好,你倆湊上去一點就炸。”
“送人一程,好好的,行不行?”
“我知道,三哥。”陳涉悶聲揮了揮手,臉上恢複了那一貫的漫不經心。
似乎那天突如其來的情緒崩潰,隻是一時的假象。
似乎這點疙瘩,不能對陳涉早就銅牆鐵壁的心造成什麼持續性的打擊。
陳涉一邊往電梯裡走,一邊想,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隻是心髒莫名的加速起來。
他不知道他在緊張什麼。
明明劍拔弩張的吵了一架,沒幾天,想到要見她,又緊張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