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溫柔的眼神簡直要讓許應溺亡,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避開他的目光,道:“我總這麼躲着也不是辦法。我不能一輩子躲躲藏藏,我總得自己給自己找一條生路。”
“是了,活着便好。”楊修雲眉眼之間的愁思漸漸散開,眼底漾開了一抹笑意。
“你為什麼要幫我?”許應垂眸問道。當日在硯北樓送春日圖的是他,留下三千兩的是他,在楊府指路的也是他。
“你和她很像。”楊修雲掩面,咳了兩聲,氣若遊絲,五髒六腑都在震顫不已。
眼前的人和他心中所念之人不僅相貌相似,連性子都這麼相仿。
“是文思閣的許應嗎?”許應伸手為他順了順氣,道:“你去硯北樓讓我修畫,當時就知道我是誰,要試探我?”
“嗯。”楊修雲微微側身,躲開許應的手,他心中明白,即使兩人再像,終究也不是一個人,他把人帶到此處,看了又看,無異于飲鸩止渴。
屬于他的那個許應再也不會回來了。他的身體猶如枯樹枝,一節一節地依靠在身後的柱子上。
天穹蒼蒼,楊修雲仰頭,唇邊的笑意漸漸淡薄,撒了一個小謊:“想來,算是朋友吧。”
“隻是朋友。”他的語調中帶着難以察覺的哀傷。
“好,那你是她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啦。”許應眉眼彎彎,笑着說道:“以後我給你修畫,不收你錢。”
這雙眼睛的另一個主人他曾親吻過無數次,許應同他在一起時,笑意是清淺的,帶着清冷的疏離。面前的人要更熾熱更真摯。
可是她已經不是她了。
楊修雲已經在心中将二人分清,道:“多謝姑娘,上次的畫修的很好。”
“我此次找你來,還有一事。”楊修雲側身,問道:“你這次,是和宋将軍一道回來的,如今也是和他住在一處?”
“嗯,我喜歡他。”
疏淡的陽光照在楊修雲久病不愈的身上,猶如根根刺芒将他的命運釘在原地,他道:“我這一生,沒什麼别的可以相送,身邊還有幾幅殘卷,一并送給你做個紀念吧。”
在他身邊伺候的小丫頭十分伶俐,眼觀鼻鼻觀心地把楊修雲說的那那組畫作拿了出來,放到許應的手裡。
這組畫一共四幅,摞在許應的手腕上,她手忙腳亂地托着,從夾縫中透出一隻眼睛。
“這太貴重了楊公子。”手上的重量有點超出許應能承受的範圍,她拒絕道。
楊修雲走過來,從許應的手中抽出一卷,看着她的眼睛道:“原本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拿着吧。”
“可是這太多了,我不太好拿。”一幅卷軸将落未落,許應眼疾手快,将它攔截在空中。
“赤霞,送我這位朋友回去。”
“不用不用,謝謝你但是真的不用,我現在覺得我能拿的動。”尚且住在宋琢玉家裡,随便帶人是不太好,許應趕緊拒絕。
*
“你去哪裡了?”宋琢玉坐在許應的屋子裡,從茶水的冷熱程度來看,已然等候多時。
“遇到了一個朋友。”
宋琢玉起身,抱過這一堆畫作,才瞧見許應鬓發雜亂的臉。
“這個送給你。”許應揉了揉手肘,從懷裡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平安符,雙手捏着邊角遞給宋琢玉。
“我去濟源寺特意給你求的,我還抄了一上午佛經,現在都要累死了哦。”許應誇張道:“你一定要把它帶在身上,不然就不靈驗了,知道嗎?”
“我看,就放這裡吧。”許應朝宋琢玉勾勾手,得到那人聽話地湊近,一雙手探入他的衣襟,把那枚平安符貼在心髒放好。
“你可不許弄丢了。”許應拍了拍他的胸膛,擡眸看着人,有點蠻不講理,道:“丢了的話,我以後就不給你求了。”
宋琢玉的身子僵着,任許應的手不安分地摸來摸去,等到實在忍不住時,他才問道:“你拿回來的這些東西放哪?”
“有點珍貴,先放床上吧。”
宋琢玉單手把那毛毛躁躁的床鋪抻平,訓了一個柔軟舒适的位置,把四幅畫輕輕從他懷裡拿下。
“小應。”他期期艾艾,走到許應面前,撓了撓她的指腹,那隻手自然而然地張開,給他十指交扣的機會。
“謝謝你為我抄經文。”
“哎呀哎呀,也不全是為你。”許應低下頭,聲音染上了幾分羞怯:“這也是我替雍州所有人求的。”
“你一定要回來好不好?”
宋琢玉握着許應的手,貼着自己的胸口放好,這是他表達喜歡的一個動作,“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手指被他的掌心包裹,漸漸發熱,許應低着頭,“那就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