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不讓奴婢說話,隻是仿效着阮雲娘的話,将事情的真相重新對裴公公說了一遍。”竹茹說完,頓了頓,又不安地瞟了眼鴦命,繼續道:“不過,奴婢瞧着裴公公并不信崔大人的話。”
原來是崔鴛在從中斡旋,否則以趙懿和裴言清的狠辣。
都不必她為自己陳情,诏獄和東廠的大門已經自動為她敞開。
她低頭思索的功夫,竹茹又推了推她,示意她往遠處看。她臉色微正,隻見岸上的巍德帝已經不見蹤迹,留下趙懿、裴言清和崔鴛對峙。
政治立場的不同,導緻崔鴛對她爹有着根深蒂固的成見。當然,不可否認,她爹的确做了不少引得怨聲載道的惡事。
這次,崔鴛竟然會幫她。倒是讓她十分意外。
也不知道,崔鴛與巍德帝說了什麼,竟然讓他決定不插手此事。
“姑娘,趙大人怎麼先走了?”竹茹面露茫然之色。
鴦命抿了抿唇,道:“也許是有其他事吧。”
趙懿身穿飛魚服,闊步離去,顯然是正在辦案的途中遇到阮雲娘落水的。就是不知道,這算不算在阮雲娘的計劃内。她對阮雲娘的手段感到心驚,既有城府又有能力,對上她,她毫無勝算。
“崔大人,何必為鴦文禮那老賊的女兒辯白,若是您方才肯讓咱家一步,說不定明日那老賊就倒台了。您說,是嗎?”裴言清一身白色鶴氅,衣領處繡着一圈銀絲暗紋,在燈下流轉溢彩。
他的聲音尖銳刺耳,面白無須,一副不近人情的樣子。随侍的小太監,雙手另捧上一件毛感蓬松的狐裘。颌首低眉地替他披上,他因自幼受過宮刑,身子比一般人畏寒。
“下官隻是就事論事罷了。畢竟,如果事後陛下有心派人探查,豈不是一查即知?”崔鴛颔首,沉吟道。
裴言清渾身僵住,這崔鴛,不過小小五品侍讀,居然如此不識眼色。不賣他面子就算了,竟敢當着他的面叫他公公。
要知道他坐上東廠廠督這個位置,也不過雙十而已。下面徒子徒孫若幹,無不是稱呼他老祖宗,再不濟也尊稱他一聲裴廠督。
即使是巍德帝,也要喚他一聲裴愛卿。
倒還是,第一次有人直面稱呼他裴公公。
他想起一些不好的記憶,哼了一聲,轉身走遠。臨走前,他朝着鴦命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一種陰翳的神情。
這些賬,他暫時記下。
鴦命被這道如毒蛇吐信般充滿幽暗和森冷的眼神盯上,渾身一顫。
她定定的看着裴言清轉身離開,心裡斷定,這裴言清對她已經起了殺意。她自知沒有真的推阮雲娘落水,更沒有得罪于她,不知這惡意從何而來。
而且隻要他們有心探查,就會知道,壓根不是她推的阮雲娘。
錦衣衛就不用說了,手眼通天。東廠的探子遍布玄京城的角落,她就不信沒有人将實情彙報給裴言清聽。
隻能說,如果一個人動了殺意,不會去在乎事情本質的對錯。
崔鴛拱手側立,直至裴言清的身影消失不見,才動身往這處來。
未防,半道沖出一個人影。
勾肩搭背的讓他往另一處去。
宋蟾照促狹的笑了兩聲,感慨道:“沒想到清正端明的我思,也有這樣為情強出頭的時候。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他的一條胳膊攬住崔鴛的脖子,使勁往身前一帶,眼色意味不明地巡視着崔鴛。
“你現在如果冒冒失失的過去,讓鴦次輔的千金怎生是好?難不成再把外衫還給你?”他挑了挑眉,帶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崔鴛臉色僵硬,十分抵觸他的親近。用寬大的袖袍遮住手,将宋蟾照的臉推開,又拎開他的胳膊,與他自覺保持半丈遠。
他呵了一聲,沒有回答宋蟾照的問題,而是端着臉,緩緩道:“蔔齡與王姑娘聊得如何?怕是連時間都忘了吧?”
崔鴛字我思,宋蟾照字蔔齡,二人既是同僚,也是好友。兩家相鄰的也不遠,當時崔鴛為了科舉,帶着林氏從清河縣老家搬到玄京。初來乍到,宋蟾照的母親對他們多有幫助,兩家因此常有走動,關系極好。
宋家家境比崔家略好上一些,宋父在五城兵馬司謀了個差事。但在這偌大的玄京城裡,仍然隻能算得上足夠溫飽。
宋母為人懦弱,但又非常重規矩。常在宋蟾照耳邊念叨,讓他這副沒個正形的樣子,少去招惹那些高門貴女,老老實實找個門當戶對的,盡快安定下來,像他大哥一樣,娶妻生子。
宋蟾照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心中藏着一朵猶如菟絲花般的姑娘。
隻等時機成熟,與家裡分說。
宋蟾照心下一噎,雙手抱在胸前,岔開了話題:“哪有什麼王姑娘李姑娘的,我隻是去買了一些家母交代的東西。因為讨價還價所以耽誤了時間。”
崔鴛默了默,繼續問:“那你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