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陸硯又開口說了件更值得警覺的。
“前日帶走你的首領我在前世認得,他前世是在軍中,因洩露機要給敵軍被我殺了,可也因他,我軍大敗,損失了一座城。我現在還不知曉他們的勢力有沒有滲透至軍隊,但這樁事必須早些查出來。”
說到此處,他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前日你問我有沒有考慮過參軍,細想之下,卻是不得不。”
不得不拿起武器,做一個皇權的劊子手。
誰會熱愛戰争呢?
潇君想不出來,興許會有人熱愛,熱愛那種淩駕與他人生命之上的強權,但她并不是這種人,陸硯更不是。
或許有的戰争是為了護佑,但大齊的戰争不是。
他們有位好戰的君主,以戰衛權,引萬邦來朝,不能全然說他錯了,但确實有很多人因為他家破人亡。
陸硯不願成為剝削他人生命的“罪人”,然則凡是有利益的地方,就一定會有争鬥。
亘古歲月,星河流轉,永世不變。
陸硯很明白這個道理,也因此他才無法自如。
“發起戰亂之人,于百姓眼中,即是罪人。”
他如是說。
“不是。”潇君卻道:“不是發起,是引起,二者之間,不一樣。”
她聲量不大,這話卻擲地有聲。
陸硯擡眸望她,面前女子同樣望向了他,沒有嬉笑與愁苦,本面無表情的臉上似出現了一種可稱為悲憫的情緒。
“逢嶼,你并非皇權手中那把生殺予奪的刀,你是你自己,也是大齊百姓眼中護佑他們家園的英雄。”
話落,潇君淺淺笑了,“你若去參軍,明年三月吳智的劫數興許能避開。”
“吳智?”陸硯不禁笑道:“你勸我行伍,是因為吳智?”
“自然不是,吳智人如其名,被敵軍擺了一道丢失糧草,害我軍戰士餓着肚子打戰,你若去了,此事定然能夠規避,但我勸你可不是因為他。”
當時她并不知道陸硯也是重生,自己也沒有把握能将宣甯侯夫婦救下,所以勸他參軍,僅僅是想讓他不像前世那麼累。
“那是為何?”他偏生還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潇君無奈之下隻能又扯了個謊,“當時不知道你也回來了,怕你繼續同朱峻熙之流厮混,浪費韶華,故而勸你。”
陸硯哼笑了聲,為自己斟了杯茶,顯然不信,但也沒有追問。
潇君自洽地越過這一出,道:“既說到朱峻熙,明日早朝後我父親約莫就要任工部的職,朱峻熙欲踩我父之身入朝這事怎麼辦?”
“朱峻熙入朝乃太子殿下之意,目的是請君入甕。”
此言一出,潇君立即就懂了,“若千秋宮出事,朱峻熙自然讓陛下失望,此後再想入朝就難了。可我父親......”
這是要踩着她父親的屍骨阻止朱峻熙參政啊!難怪昨夜她的父親會如此不安,她卻還自以為是的勸他不要畏懼。
想到這裡,潇君又悲又氣,恨不得立刻回家勸父親自請外放。
陸硯輕聲将她的話接了下來,“你的父親會必死無疑,但你父親行事小心,以一己之力将木料以次充好一事查了出來,千秋宮如期竣工,保全了自己,遂了朱峻熙的意,也讓太子搬的那塊石頭砸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潇君頓時有些洩氣,這樣大的事,自己前世竟然絲毫不知,當真是白活了。
她默了許久,才又道:“我還有一事要問你。”
“你問。”
“我有一幼弟,當年我家被定罪的前一夜,我派人将他送去了紫雲觀,你可知曉後來他如何了?”
陸硯端茶的手一頓,遲疑了片刻。
潇君暗道不好,追問道:“我死之後,他可有被宮裡發現?”
陸硯默默放下茶杯,張了一半的嘴動了動,“我曾遇到過他,也護了他兩年,可在你死後的第二年,雲山塌陷,紫雲觀被山石掩埋,官府從裡面找出了十二具屍首,可已面目全非,認不清人了。”
潇君聞言,眼眶瞬間發紅,“隻有十二具?不對,加上暄哥兒,紫雲觀有十三人!暄哥兒沒死,他沒死是不是?”
“過了七年,京城出現了一位通古知今、神通廣大的紫雲道人,深受陛下信任,年歲恰與宋延暄相符,卻無人知曉究竟是不是他。”
潇君聽後心裡總算落定了些許。
隻要沒尋到宋延暄的屍首,就能當作她救下的這個弟弟還活着。
下一瞬,屋外傳來聲音,“聽說沒有,今晚上護城河邊死人了,掉河裡淹死的,可太慘了,官府已然派人去撈了,咱們永清多少年沒出過命案了啊!”
屋内兩人一愣。
護城河?
屋外又道:“聽說還是對年輕男女,啧,别是出來偷情的,那可真是報應啊!”
年輕男女?
窗戶倏地被打開,恰好在一樓栓馬的小厮聞聲擡頭,一名俊俏男子攜了名美貌女子從天而降。
他驚恐的神情還沒來得及收,手上一空,馬繩已被男子接去。
“借你馬一用。”
手上再一沉,多出個沉甸甸的銀錠。
反應過來,馬已被兩人騎走。
“诶,不是,我馬,你們......”
最後空留他嘀咕,“倒也不必給這麼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