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無眠,唯屋外清風作伴。
後半夜忽然下起淅瀝的雨,落在青石上的聲音滴滴答答,就像有人在耳邊搖着撥浪鼓。
潇君起身披了外衣,掌燈走到窗前。
窗外隻有雨聲,微弱的燭光在水氣氤氲中不斷跳動,也驚動了她落在地上的影子。
她靜靜地坐在窗前,望着燭火搖曳,溫潤細膩的光落在她臉上,神情沒有疲憊,反倒帶着一分成竹在胸的恬淡。
四更時,人睡眠最沉。
除卻雨聲,府内萬籁俱寂。
忽然聽院門吱呀一聲,潇君尋聲看去,兩名黑衣人攜一身雨水進來,一眼便看到窗台一盞孤燈,燈後女子緩緩起身将他們望着。
“紫檀,十二?”
二人錯愕,忙沿着遊廊走到窗前。
恰好此時吟霜也點好燈從外間走進來,“姑娘,是紫檀他們回來了嗎?”
“是他們,快去開門。”
吟霜聽到,忙繞去開門,将二人迎進來,又去找了兩塊幹爽的帕子遞給他們。
待二人坐下,潇君這才問道,“人找到了嗎?”
紫檀露出笑容,點頭道:“找到了,到了那裡一問,附近有沒有京城哪個大戶人家的外室子,竟有許多人知曉,沒兜什麼圈子,我們趕着回來複命,十二便安排了兩個人暗中看着,等姑娘的令呢。”
潇君松了口氣,“那就好……也沒驚動什麼人吧?”
十二道:“姑娘放心,我們家爺留給您的人都是頂好的,您說怎麼辦那便怎麼辦,壞不了事的,也就是近雲哥哥不在,不然他還要辦的更利索些。”
陸硯走前不僅為她留下近雲和十二,此外還有四名暗衛可供她差遣,這一次可多虧了他們。
雖然徐簡行素來君子端方,但她終究不願意将所有寶都壓在他身上,天亮以後她約莫就要成為階下囚了,在獄中處處掣肘,她必須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潇君輕聲笑了笑,又道:“這幾日你二人不便露于人前,先去景州藏好,務必要保證那人的安全。”
紫檀放下手中帕子,忽鄭重其事地道:“姑娘,還有一事需得您明晰。”
“什麼事?”
“您讓我們去尋的人,似乎有不足之症,而且現在非常不好。”
十二也道:“是啊,聽聞數月前便開始卧榻,鄰裡說已到藥石無醫的地步,瞧上去沒幾日活頭了。”
聞言,潇君面色凝重起來。
怎麼會呢?前世的周玉揚不僅活了下來,且直到她死,他都還活在世上,怎麼會在如今就病逝?
若周玉揚死了,此案豈不是對錯是非消得裴越等人的一紙結案書?則榮國公府危矣,那與永昌商行有牽扯的她與李樹,還有些同樣無辜的旁人,又待如何?
“不會,他現在還不會死,也不能死。”
潇君撚着手指,眉目間盡是疑惑和擔憂。
“叮”的一道鐘聲響起,将氣氛中的沉默打破。
而後更是接連清脆的鐘聲,叫醒一城的寂然。
吟霜望了眼窗外,“姑娘,已經五更天了。”
潇君跟着起身,快步走到窗前。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遠處東邊破曉,天色已有些翻白。
“十二,你和紫檀即刻從後門出去,直接去景州,若有事,吟霜自會傳信給你們,記住一定要守好周玉揚......”
二人得令,立即就要出門去。
臨行前,潇君又叮囑道:“小心有人會加害他。”
*
錦衣衛的人終究來得比徐簡行早。
姚蒙帶人圍了宋家時,宋振揚與何氏才将洗漱齊整,早膳還未端到桌上,便聽下人來報,說錦衣衛的人在府外,要來抓人。
吓得宋振揚落座時一個踉跄,直直的摔在地上。
“誰?抓......抓人?”
何氏聞言,忙從裡間走出來,抓着丫鬟的手問道:“你說清楚,他們要抓誰?”
丫鬟聲音都在發抖,紅着眼道:“回老爺和夫人的話,屋外來了一隊錦衣衛,當頭那人兇神惡煞,說要來拿咱們姑娘入......入诏獄。”
她說完,何氏隻覺雙腿癱軟,眼前一黑,當即暈了過去。
“夫人!”
屋子裡頓時一團亂麻,宋振揚一面去扶何氏,一面暴怒着讓人去請大夫,又連忙将妻子抱到裡屋的榻上,叮囑侍女要好生照看。
何氏抓着他的衣角淚眼涔涔,“救我的潇兒,我的七娘,救救我們的女兒。”
宋振揚見妻子的痛哭狀,一瞬如有人将他的心投到油鍋裡,有淚卻難流,隻能哽咽到心裡,他握着何氏的手,“我會去的,我會去救咱女兒,你莫要急。”
說罷他揪了一把焦急的涕淚,嘴裡喃喃着往屋外奔去,“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這怎麼就......哎呀!如何是好啊!還愣着做什麼,給我去衙門告假啊!”
宋府正廳之中,管家已經将姚蒙等人迎進屋内,着人奉上茶水,還沒等派人去請主子,就見宋振揚已經帶着人來了。
“五老爺。”他躬身要行禮。
宋振揚一把抓住他作揖的手,小聲問:“裡頭來的是誰?”
管家道:“北鎮撫司,千戶姚蒙。”
宋振揚稍稍落了心,隻要不是裴越,就不算要緊的大事。
“你派人去跟姑娘說,今日就好生待在南雪齋,父親絕不會讓她被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