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道:“哎呀,還不是因為這些公子們。聽說,尚尊就是陛下的義父。他當年因為入宮參選的時候,人太多了,為了不耽誤時辰。隻好繞到左大街。而在這條街上有一座小紅娘廟,尚尊就下了馬車,祭拜了一番,不僅入選。還封了鳳尊,生了兩位皇女,後來還認了咱們陛下。為了讨個好彩頭,這些世家公子,紛紛繞道。這,這不也是沒辦法嘛。”
梁景北氣到口不擇言:“哪有這樣的道理!他們現在可不是宮中的郎君,怎麼能就這樣封了路。左旗營,有一件急案要辦。能不能先打開通道,讓我們過去?”
老兵苦着臉說:“是沒有這樣的道理,可這畢竟是陛下選郎君。這裡面的公子,萬一有一位選上呢,就不能讓他抛頭露面啊!那豈不是給陛下蒙羞嗎?要是大人趕路,還是快些繞道,從前面的永清坊轉頭,再繞過三個街口就可以快些走了。”不過就是費時了些。
梁景北還在猶豫。
老兵勸道:“大人,你還是快些吧,這些人可是世家公子中的翹楚。郎君的熱門人選啊!您現在要從這條街上過。陛下在不在意,那是一回事。可您就算為了您以後的仕途,也要掂量一二。還是趕緊從那繞道走吧,您騎馬快,也耗不了多少時間。”
梁景北隻能跟着剛剛走過來的左旗營将士,調轉馬頭。
老兵見人走了,趕快來到圍擋前站好。
旁邊的小兵忍不住道:“還是老姐姐您厲害,這左旗營的煞頭,您都能勸走。左旗營這幾天也是,天天在那跑,也沒看出跑了個什麼門頭啊。看來咱們這位皇上登基三年了。也治不住,那朱雀門内傅白司金。”
大楚世家林立,尤其是朱雀門傅白司金,家中個個身居要職,是大楚最顯赫的家族。
老兵卻道:“管他呢,反正皇上和世家咱們兩個都惹不起,最好那兩個都别惹。更何況皇上,她……"
小兵道:”也是,反正咱們這一輩子,見不到皇上,也見不到那些大官。不過待會倒是可以看看朱雀門那些公子兒。朱雀門啊,真想知道這朱雀門裡面都是什麼樣的。“
老兵安靜了,她是中原的遺民,流落到了京城,得了貴人相助,才在京中站穩了腳跟。雖然皇上是皇女在宮中,但她其實還真見過皇上。那年,那人還是十六歲的少将軍,平了中原亂了十多年的匪患。當時她嚎啕大哭,曾去街上看過一眼。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幫她報了殺母之仇。那時紅衣白馬,踏花而來的少将軍,真是風光無限。
當時她還告訴自己要記得那一幕一輩子。可誰曾想,十年過去,當年那風光無限的少将軍居然會染上克父殺姐弑母奪位的傳言。
也罷,殺神也好,暴君也好,将軍也好,她還是過好自己的日子最要緊。
梁景北繞了大半個時辰才來到皇城外的平和坊,太平染坊内。
這裡跟剛才臨近朱雀大街的永清坊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主街上幾處破舊的房屋搖搖欲墜,街道上的污水橫流。街上的男童穿着破舊的衣物,面黃肌瘦。
梁景北的手下忍不住道:”大人,您說的那前五品趙诏令,真的會在這裡嗎?貪了這麼多銀子,還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也不找好點的地方住。”
“她也算聰明,說是跑到外地,可居然偷偷回了京城,玩了手燈下黑。但咱們剛剛接到的消息,就算跑也跑不了多遠,咱們跟着陛下以來,什麼時候辦不成事?可跟着沈雲望在京中這些日子來,一無所獲。一隊人已經在平和坊外了,我帶着人從正面突圍,好不容易追蹤到這人了,一定要把她拿下。”
梁景北踹開太平染坊大門,大吼一聲:"左旗營辦案,閑雜人等速速閃開。"
可是,預想的慌亂和吵雜聲,根本沒有出現。
除了剛染好的五花八門的布,晾在架子上随着微風漸漸搖晃之外,發出簌簌的聲響。沒有任何聲音回應梁景北。
整座染坊,幹淨整潔,空空蕩蕩,冷清得令人心悸。衆人小心翼翼的走進染坊,連腳下的石闆都是走在一片潔淨。空氣中彌漫着一種清新的氣息和淺淺的花香。若是梁景北有夫婿的話,她應該可以聞的出來。這花香是最近京中流行一種花香染料,芳香異常,用它做染料染布,味道經久不散,芳香撲鼻,極為受世家公子的歡迎。但除此之外,整個染坊都被徹底清理過一般,空空蕩蕩。
染坊的地面怎麼可能這麼幹淨?梁景北立即皺眉道:“不對,趙诏令!趙诏令!”
可是她的呼喊卻沒有人回應,直到她在這重重的布之後,發現一隻巨大的染缸,矗立在庭院中央。它高大而笨重,上面滿是斑駁的鏽迹和歲月的痕迹。而裝着紅色染料的缸上,還晾着一匹潔白無暇的白布,随風飄揚。
但白布上清晰的倒映出一道深色的影子。因為架子上的一條白绫帶着一個人影,在半空中輕輕搖晃。
時間仿佛凝固了。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靜谧而沉重,隻有那人的身體的搖晃聲還在空氣中回蕩。
現在還是陽春三月,或許這位前趙诏令不久之前還在染布吧,手上還有殘留的花香染料和溫度,吸引了幾隻蝴蝶在她的手上徘徊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