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了肉鋪的時候,方才巳時一刻。
胡二今日沒去鐵匠鋪,眼下正在肉鋪外支起的小攤前磨刀。
“還有闆油和五花麼?給葉縣令切下一些。”胡嬸子笑着開口,說着便往屋裡走,得卸下扁擔,淨了手才好切肉。
葉雲昭問肉價。
胡二道:“闆油十四文一斤,五花肥些的十六文一斤,瘦些的十二文一斤,葉縣令瞧瞧要哪種?”
葉雲昭往肉案上看,想了想,道:“割一斤闆油,半斤肥五花罷。”
胡二應了聲,正要上手割肉,卻被胡嬸子攔住了。
“你這手上沒數的,去後院洗些茅草來。”說着接過了菜刀。
胡嬸子擡手一劃,肉案上的肥五花被劃出一塊,她将肉扔進杆秤的秤盤上,拿起來一量,不多不少正好半斤。
這便是胡嬸子的絕活了。
等胡嬸子切好,胡二從屋裡走出來,手上拿了幾根茅草和一片荷葉。
闆油被包進荷葉裡,肥五花用茅草穿起來,而後胡嬸子又割下一半豬心,在一旁的水桶裡洗了一下,用茅草系起來,一同遞給葉雲昭。
“葉縣令,先前耧車要用的耧铧都是在胡二鋪裡打的,帶得他鋪裡生意不錯,這半顆豬心送您。”
陵南縣有三家鐵匠鋪,以前生意最好的是城東頭的那家,後來葉雲昭的耧車一炮而紅,連帶着所用的鐵器也出了名,如今家家戶戶想打把菜刀、鋤頭,首先想到的便是胡二鐵匠鋪。
雖說真金不怕火煉,但胡嬸子曉得就算是黃金,也得有發光的機會不是?
她弟弟的機會便是葉縣令給的,豬心不貴,拿來做人情是再好不過的了。
葉雲昭推脫幾次,實在拒絕不了,隻得歡歡喜喜得收進竹簍裡,又買了兩根根一文錢一根的棒骨,瞧着沒肉,但煲湯總算有點葷腥。
今日還未過半,她已經花掉了五十四文了。
葉雲昭腳步不停,一直走到西鄉方放慢速度。
家家戶戶都是黃土房子,她憑着記憶走到一戶人家門前,葉雲昭擡手敲了敲門,不大一會兒便聽見裡面有人走路的動靜。
“誰啊?”王翠花打開門,往外探頭,“呀,葉縣令,你怎麼來了?快快進來。”
王翠花臉上昨夜不大顯眼的抓痕,白天看着有些嚴重。
“怎麼沒找個赤腳大夫瞧瞧?”葉雲昭指了指她的抓痕。
“這點小傷哪兒用得着看大夫,大壯去山上挖草藥了。”王翠花笑着說。
這年歲沒多少平頭百姓敢輕易去看大夫,小的風寒咳嗽自己尋摸些草藥吃吃罷了,大的頭疼腦熱捱得過去就活,捱不過去就死。
葉雲昭看她精神不錯,倒也不擔心,卸下竹簍,從裡面拿出先前買的闆油和肥五花,說::“這些你拿着補補身子。”
“這怎麼成!”王翠花連忙推脫。
肥五花切下來薄薄幾片,和水芹菜、野菜一同下鍋,隻放點粗鹽,都能送進肚裡三五個黑硬馍馍。闆油是專門熬豬油的,平日裡炒菜做飯若是放點豬油,哪怕沒有肉也香得很。熬完豬油還能剩下不少脆油渣,焦香酥脆,想到這些,王翠花咽了咽口水。
“你若是再推脫,我以後便不來了!”葉雲昭佯裝生氣。
之前王翠花夫婦專門來縣衙給自己糊屋頂,那麼一大堆黏土,她得來來回回挑好幾趟,再加上昨晚的事兒。無論如何,葉雲昭也該來看看她。
葉雲昭見王翠花十分不好意思地收下,才想起竹簍裡的棒骨,她把兩根棒骨拿出來,交代王翠花:“這兩根棒骨,一根你們留着煮湯,另外一根你讓劉大壯送到孫大家裡,昨夜的事兒也就一筆勾銷了。”
“孫大雖出言不遜在前,可大壯畢竟打斷了他的胳膊,如今又是脫谷的時候……”
“你放心葉縣令,我一定讓大壯去賠個不是。”
自個家的笨貨打傷了人,無論出于何種原因都應該去賠個不是……
“倒也不用去賠不是,大壯隻是阻攔過激,又不是成心的。”葉雲昭一一交代。
王翠花是如何都不好意思再收東西了,隻是推脫不過,非要給葉雲昭裝一竹簍的野菜、蘑菇,二人在院裡你推我讓,忙得不可開交。
“翠花,去山上摘果子麼?”一農婦推開了院門。
“我就不去了。”王翠花礙于臉上的抓痕,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
“啊呀!這不是葉縣令麼!”
葉雲昭尋聲側頭,才瞧見院門口站着的王大娘。
“葉縣令今日有事麼?要不要去山上摘果子?”王大娘笑着說。
“太好了,我去!”葉雲昭将竹簍裡的野菜、蘑菇拿了出來,對王翠花說,“這些你留着自己吃,正好我需要背着竹簍上山。”
院裡曬着的野菜、蘑菇都是王翠花一家為過冬攢的口糧,葉雲昭實在沒臉要,正好借着王大娘的由頭離開。
葉雲昭和王大娘往西鄉後的山頭走,葉雲昭邊走邊問:“王大娘,山上都有什麼果子啊?”
“啊呀!那多得可說不清。現在這時候有山葡萄、山撚子、野猴果、酸紅果……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