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自己的破落小院,解玉竟一瞬間生出物是人非之感。倉促離開時落下的數個包袱,也一毫不差地攤散在院子裡,除了被雨水洗滌得有些濡濕,一切與幾日前無異。若不是身邊站了個封靈,還真會給解玉南柯一夢的錯覺。
“你……”
封靈回身正欲說話,卻被突然湊近的解玉吓了一跳,一人一鬼的距離在頃刻間拉近。無意識退後半步,封靈的眼皮向上一掀,頗有些惱羞成怒。她面含不善地開口:“解玉,你想幹什麼?”
後者茫然怔愣了片刻,又在紅衣鬼沒好氣的問話聲中恢複正常,“就是那個,鬼大王,我從陸家和鬼市賺來的錢都差不多耗幹淨了。但這次我可一文錢都沒用在自己身上,全是為了您、和紀鬼差他們哪!所以您看,能不能……”
說着,又将空無一物的掌心平攤在封靈眼前,上下抖了兩抖,其意味不言而喻。
封靈發出啧的一聲,頗為嫌棄地拍開解玉的手。雖然已經在給這人想賺錢的路子了,可眼下卻沒必要告訴他,也免得這人的尾巴翹到天上去。
故意在解玉的面前輕咳兩聲,封靈決定先把自己的話說完,“這幾日,你就先留在住處避避風頭吧,等酆家和望京那邊都消停些了再出去找活。我要先回趟地府交差,不過也耽擱不了多久。這期間若有事找我,就用你手上的符紋喚我,記住了麼……放心吧,餓不死你!”
解玉哦了一聲,側身退後兩步,老實給封靈讓了條道。他倒也沒指望紅衣鬼真能聽進自己的哭窮,總歸還有些壓箱底的銀錢,省着點花也足夠支撐到封靈再出現……自然了,若封靈能因此可憐他最好。
“……總之,我會很快回來的。”
封靈不放心地又重複了一句,見人點着頭表示聽到,方才安心地消失在解家小院。
……
地府,奈何橋。
“封靈兒,紀蘇文可找着了?”
孟婆趕走想套近乎的斷肢鬼,一擡頭便看見了正從橋上走過的封靈,連聲招呼起來。
紅色的影子聞言微頓,咻的一下又出現在孟婆小攤前,“沒呢,我一路過去,又繞着莫縣轉了一大圈,莫說是紀蘇文了,連絲鬼氣也沒感覺到。也不知是不是……”
封靈說着,又将孟婆給的小瓷瓶掏了出來,反手擱回方桌,向裡推了兩下。
“這東西也沒用上,還是還你好了。”
孟婆灰瞳一掃,随意拿起瓷瓶上下抛了兩抛,感覺到瓶内重量有異,兀的停下動作,神色奇怪道:“你不是說沒用上麼……這裡頭的湯怎麼還少了?”
“我就用了兩滴,這你也能發現?”封靈面不改色,甚至露出了幾分興味,“在人間時遇見了幾個不長眼的,我怕他們記住些什麼不該記住的,便喂了兩滴……我想着,你這湯連鬼的執念都能洗去,凡人的一點點記憶,當也是不成問題的。”
聽到這話,孟婆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而後慢慢擡眸,帶着滿臉的震驚,“你……把我的湯給凡人喝了?”
封靈鎮定自若,迎着孟婆不敢置信的眼神肯定一點頭。雖然起因在紀蘇文身上,可細論起蔺秋茹和酆家的事情,酆七勉強也算不長眼的凡人,自然她說的話也不是假話了。
“……封靈兒,你這是要把人給喝傻了!”
孟婆狠狠往紅衣鬼的額心戳了一下,搖着頭唉唉歎氣兩句,又放棄般坐回搖椅。
“你别是诓我的吧?”
封靈懷疑地瞪大眼睛,在半空中轉了幾圈又蹲在孟婆的搖椅前。兩隻手搭在素色的衣裙上,紅衣鬼尤不死心地開口,“他們分明隻忘了見過我……的事,我走的時候也一切正常,不見半分呆傻模樣。應該是喝的太少,所以就沒那麼嚴重吧?”
孟婆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你當鬼神的東西是那麼好用的?當時是無事,等再過幾日,怕就要開始忘東西了。”
封靈眼皮一跳,突覺有些對不起解玉。本以為将他從這件事裡撇幹淨了,可若是酆七真因此失智,饒是明面上看不出與解玉的關系,酆家怕也會掘地三尺把人找出來問上一問。
還是盡快回人間一趟為好……
封靈打定了主意,也不在孟婆處多停留,隻臨走前多問了一句,“……冥主今日可在地府?”
正逢血河池旁有老鬼與新鬼打架,你來我往間險些帶翻了整個鬼群,孟婆的注意力被引去了大半,聞言隻匆匆答了句“沒在”,便挽着袖子去找牛頭馬面押鬼了。
封靈遙遙看了兩眼,沉思片刻又往第一殿尋秦廣王而去。她本想直接找上酆都大帝,細問他與酆家先祖間的那場因果,卻可惜沒趕上他在地府的時候,隻能作罷。秦廣王掌人間壽數生死,雖未必清楚千年前的那樁舊事,但好歹能問出些酆家的情況與其後子孫的境遇。
……
“……秦廣王也不在?”
封靈停在階下,深覺今日諸事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