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住一口氣從酆家出來,封靈在空中盤旋了好幾圈,卻不知該往何處……
北地城隍廟是暫時不能回去了,烏賀就在裡頭呆着呢。她隻要一回去,受傷的事情絕對瞞不過去,指不定還會發現她與生人打架的另一樁事。地府也不行,回去了同樣會暴露,甚至比烏賀知道了還慘,直接就會斷了她來人間的希望,到時候解玉可怎麼辦!
左右思忖之間,封靈肩膀的痛楚更甚,指洞四周的血氣隐隐有向外擴散的趨勢。非人非鬼的東西,也不知在哪裡修來的詭異術法,竟延緩了她自己用鬼力修愈傷口的速度。若不找個地方停留些時日,她這傷一時半刻地怕是難好……
天色将明,封靈視線越過高低錯落的凡世庭院,在心底有了主意。
……
解玉在客棧歇了一夜,又從臨近的攤位上買了些幹糧果腹,這才繼續往百望山而去。離開望京已有三日,算了下腳程,他大概明日就能抵達約定的那座村鎮,倒比此前預計的還要早上一些。
他原本是不打算費錢住客棧的,但不想出發的第一日夜半,他正在郊外露宿酣眠之時,心口卻毫無征兆地絞痛了數刻,險些叫他以為自己快沒命了。直到天明時分,這股莫名湧出的疼痛才總算消失,可身上卻沒有一絲傷痕。
解玉思來想去,隻能猜測是自己前段日子為抓鬼風餐露宿的太狠了,身上的傷雖然沒有大礙,可内裡或許還沒将養好,這才無端心痛起來。是以之後兩日,解玉隻要行經有人煙的地方,他都盡量讓自己住進能夠遮蔽風雨的内室。
确實比露宿荒野舒坦,可花的銀錢卻翻倍了。解玉一面走着,一面搖頭歎氣,卻突然聽到了紀蘇文的聲音——
「解道長,你如今走到哪裡了?」
解玉有些奇怪地停下,一時不解其意。
他本來與紀蘇文的接觸不多,雖留有符紋也隻為定位之用,但因為這段時日頻繁的抓鬼驅邪,彼此間也熟絡起來。紀蘇文并不能像封靈一般直接給解玉留下符印,也不能按鬼差的方式以紙鶴傳信,最後便給了塊可以傳遞簡單聲語的木牌,以便臨時性的聯絡。
今日倒是第一次用。
解玉将手摁在木牌上,大緻估摸好自己的方位,又簡短地傳訊過去。瞬息過後,便看見紀蘇文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紀鬼差,你這是……”
難道是出了什麼急事,又或是哪裡又有新的鬼祟了,否則怎麼這時間突然過來了?
解玉在心底猜測道。
“解道長,鬼師娘娘她、有些不太好,你是否得空跟我回一趟莫縣……放心,不會誤了你與那酆姑娘的約定的。”
解玉一瞬間如至冰窟,恍惚間竟不知自己身處何地。強撐着有些發軟的手腳,解玉靠着所剩無幾的理智催促着紀蘇文帶他回去,以至于忽略了前者根本稱不上急切的聲音。
……
“封靈!”
“……這東西一點用都沒有,我不喝!”
解玉腳下不停地奔進側屋,還來不及喘勻氣,便聽見封靈堪稱中氣十足的一聲拒絕,頓時愣在了原地。
這怎麼和紀蘇文說的,不太一樣……
封靈偏頭躲過孟婆湊近嘴邊的藥碗,又推開蔺秋茹遞到手邊的果子,擡眼便看見解玉焦急的身影和臉上錯愕的表情,同樣愣住了。
這家夥不是該在去百望山的路上麼,怎麼會來了莫縣,還知道她在紀蘇文這裡……
封靈若有所思地朝解玉身後望去,果不其然探見了紀蘇文的身影。不必猜了,定是他把人帶過來的,也不知道路上都說了些什麼,竟把解玉急成這樣。
封靈長長歎了口氣,深覺自己跑到莫縣養傷的決定十分錯誤。
她本想着,紀蘇文自己就要躲避地府的尋蹤,又有閻魔王近乎擺在明面的偏幫,在他家附近找個地方休養幾日該是不成問題。哪想剛一現形,紀蘇文便因自己肩上鬥大的幾個指洞肅了神色,反過來勸說封靈先返地府,也好在鬼氣充裕的地方養傷。
封靈自然不肯。
僵持間正好遇上跑到人間看望玄孫的閻魔王。這位閻王老爺顯然還記挂着上次封靈讓他穿粗布麻衣的事情,見到封靈受傷的第一反應竟是先嘲笑一通,而後才在紀蘇文的懇托下勉為其難地答應幫忙,又回了地府去取鬼裁縫的針與皮。
最後上來替封靈治傷的,卻是孟婆。
也不知道閻魔王是怎麼撞上孟婆、又是怎麼同她說的,總之,泰媪大人出現在紀蘇文的住處時臉色十分難看,更在看清封靈的傷口後罕見的生了大氣。若不是被紅衣鬼苦口婆心地勸說攔下,隻怕立刻就要去找那害封靈受傷的始作俑者算賬。
至于蔺秋茹,則是被紀蘇文找來故意守着封靈的,也是怕職屬地府的孟婆會借故為難封靈,又或是隻她一個忙不過來。而蔺秋茹雖又一次忘了封靈是誰,但仍是不變的熱心腸。一聽說封靈在山間被野獸襲擊受了傷,立刻連床榻也不許她下了,全然不管封靈受傷的地方其實在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