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卻注定要讓封靈失望了。
那之後的五、六日,鬼師娘娘的紅衣數次出現在白無常殿與鬼市之間,卻始終沒有等到自己想見的那兩道身影。
範無咎似乎也對幽靈草頗為頭疼,又或許隻是對做甩手掌櫃的謝必安感到不滿,總之得空時也會與封靈同去白無常殿守株待兔,可沒兩日工夫便被轉輪王另派了差事,遂偃旗息鼓将重擔托付給了封靈。
“……什麼差事這般緊要,都出去了多少日了還不回來!”
封靈坐在順手從孟婆攤薅來的矮凳,将自己紮在血河池的邊上,不時朝水裡砸去幾塊碩大的石頭。封靈單手撐住下颌,一邊聽着沉在池底的殘魂發出不死心的嘶吼,一邊朝不遠處的孟婆抱怨道。
孟婆正将手懸停在暗紅色的池面上,像是在确認什麼般落下一團瑩白霧氣。眼看它一點點包裹住整個池面後,才重新将手攏回袖中,聞言頭也不擡地道:“你找他頂什麼用,滅幽魂草的令是冥主下的,他最多算诓着你和小黑替他辦事,給自己撿懶罷了……以後别随便往血河池裡扔東西,裡面都是些失了智的殘魂,扔什麼吃什麼,吃後不舒坦又隻會嘶吼亂叫,吵得很。”
封靈哦了一聲,眼神有一瞬間的飄忽,“……那我也還是要找他的,他還欠我十年的功業呢!”
“就為這事?”孟婆搖頭失笑,“那你回人間陪着解道長罷,我在這替你守着。若見到了小白,便折隻紙鶴給你捎封信去,屆時你再回來不就行了。”
“……不成,”封靈的聲音小了些,“那是要給解玉的,我得盯着。”
孟婆聞言坐得近了些,也如封靈一般撐住下颌,歪着頭小聲道:“封靈兒,你莫不是又被小白诓了……地府是禁止鬼神與凡人做交易的,他如何能分給解道長功業?”
“不是與解玉,是與我。”封靈面不改色,“我幫他清了幽魂草,他承諾給我十年功業,有因有果,雖是交易,我也是沒占他便宜。至于解玉那邊,我又算不上地府屬官,到時候就白送給他,誰敢說我違律!”
孟婆一下子笑出聲來,“你分明在強詞奪理……不過也不打緊,左右咱們都與你相熟,對解道長那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也就過去了。”
話音剛落,卻毫無征兆地捂了自己額頭一下,臉上笑意頃刻間消失,抿着嘴好一陣才開口,聲音卻近乎耳語,“……但是也不成。”
孟婆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隻盯着血河池的池面,并沒有朝封靈的方向瞥去分毫,前者便也沒有反應。直到孟婆又重複了一次,才恍然般擡頭,“你剛才在說……什麼不成?”
“你那法子……”孟婆已恢複稀松平常的表情,迎着封靈疑惑的目光淺淺一笑,“解道長是凡人,若要受非己所有的功業,便還得再去一趟第十殿才行。”
“這又是為何?”
封靈更加奇怪,“解玉一介凡人,壽數都還沒盡呢,怎好讓他随便下地府……再說了,便真要找閻王,也該去第一殿找查人功過的秦廣王,做甚去找那分善定惡的轉輪王哪!”
“……誰讓轉輪王要管你這隻鬼呢!”
孟婆擡手戳了下封靈眉心,“你這是把自己的功業送出去,當然得在轉輪王那裡落上一筆了,否則怎麼算你的功罪?”
說的倒也在理。
隻是……
“算不算的又有什麼關系,我千八百年裡抓了那麼多的鬼,也沒見他主動問過我功業罪業的事情,更别說告訴我何日能去投胎了。況且以後……或許都不重要了。”
解玉死後能當上鬼差最好,若不能,便隻有按照她一開始的想法,讓解玉做一隻不會投胎的鬼。也因此,她得先成為一隻不會投胎的鬼才行。
脫去惡鬼的身份,去人間做一世的幹淨凡人當然好,可如今卻不是她最想要的了……與其無知無覺的活個幾十年,再經由地府不斷的重複往返,還不如與某個習慣的人長久地待在一起,至少不必一次次的從頭開始,也不必一次次的重新習慣。
“……封靈兒,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孟婆的眼神似乎是松了口氣的意思,可面上卻維持着一副勸解的面具,裡外割裂得讓人生異。隻可惜封靈始終盯着血河池,并沒有注意到孟婆這邊的怪狀。
“你若不去,又怎知自己還能在地府再呆多少年呢?”孟婆的聲音帶着一絲引誘,“若來日解道長真入了地府,你卻因為惡業消散回去了人間,這可怎麼是好?趁現在機會剛好,讓轉輪王給你瞧瞧,心裡有個數也是好的呀。”
“……你說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封靈一點點坐直身子,認真思忖起孟婆的話來。她之前隻念着解玉的凡人身份,又默認抓鬼千年都沒有洗清罪業的自己再沒有投胎的可能,這才無所畏懼的隻操心起解道長的事情來。可若按孟婆的說法,萬一她真就哪天被扔去輪回了呢,解玉不就白下來了!
“我還是這會就去趟第十殿吧,早些找轉輪王把事情問清楚了,我也可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