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酆靈英在查的事情出了什麼變故。
意識到這一點後,封靈的眸色微沉。原本堅定去找地府一衆鬼神算賬的心在這一刻生了偏移,權衡在大腦深處不住地搖擺着,最終還是倒向了解玉。
好歹都是地府的屬官,隻要酆堵城一日不倒,她便能随時找到這群鬼神的蹤迹。可解玉若是死了,依他如今攢的功業,便隻剩轉世投胎這一條路了,屆時她又該去何處尋人……
封靈心中有了計較,腳下也不再猶豫。匆匆與仍在喋喋不休的鬼差一道别,紅衣鬼化作一縷青煙飄回了人間。
循着少許殘留的氣息,封靈徑自出現在了酆家的上空。懸停着掃視一圈,前者眼中的疑慮更深。沒找見解玉和酆靈英的蹤影,細看竟連其他酆家人的痕迹也消失了,空蕩蕩的好似一座死宅。
擰着眉落回地面,封靈又一次在心底呼喚起解玉來,卻依舊沒得到對方的半點回應。至于紀蘇文,早前折向他的紙鶴隻在空中旋了半個圓圈,便不受控制地僵了翅膀,又散作零星光點墜向四周。
若不是被誰擋下了,便是解玉與紀蘇文都已經失去了意識,根本無法回應封靈。可不管是哪一個原因,眼下都不是什麼好事。否則,她也不必憑氣息和猜測到處找人。
揮袖震開被風吹得嘎吱作響的木門,封靈不發一言地走進記憶中酆父的住處,而後半眯着紅眸打量起來。整間内室淩亂不堪,牆面還殘餘數道被利器砍過之後留下的印痕……此處當是經曆了一番激烈的打鬥。
再往裡走,便是徹底凝固的殷紅色血漬。
擡手從其中一處血痕上抹過,又湊近鼻尖輕嗅了兩下,封靈的表情有少許放松。雖沾了解玉的氣息,可這滿屋的血卻不是他的,想來隻是與受傷的人曾經一同出現在此屋内。
可能出現在這裡的,除了酆父,便隻剩酆靈英這位少家主了……
封靈沉着臉,目光再度逡巡起來。
而後,視線滞于某處角落。
飛濺着零星血點的地面,正悄無聲息地躺了一枚個頭稍大的鐵環,與她之前在廢棄小院裡撿拾到的鐵片材質一樣,但形樣上卻更清楚了些——當是從什麼束縛人的物事上掙斷開的一小截。
封靈似有所感,撿起那枚鐵環又細看了兩眼,像是确認了什麼般直奔廢棄小院而去。她當然不認為酆、解二人會被拘在如此明顯的地方無法脫身,但既落了痕迹,保不齊就能在那處發現更多的端倪。
……
毫無顧忌地現出鬼身,封靈堪稱粗暴地破開了小院的大門。無視被勁風吹得揚起的枯黃落葉,紅衣鬼循着上次的記憶,徑自穿進了内室正屋。
粗粗環視一圈,封靈并沒有找到更多有用的線索。院外空地荒僻依舊,内裡也沒了此前見到的雅緻整潔,入目皆狼藉,與雜亂不堪的酆父院如出一轍,隻是少了打鬥的痕迹。
自然,也就少了殷紅的血迹。
可這樣,就找不見解玉了……
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緊握成拳,封靈将眉心擰出一個深深的川字,目光中閃爍着焦慮與不安,整個“人”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刺骨的涼意爬上後背,又一點點滲進四肢百骸,封靈繃着一張難看的臉,尤自不死心地繼續搜尋起來。如此又是數次,才終于在一處逼仄的角落找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被淩亂倒在地上的陳設擺件遮去大半的雪白牆面,逼近柱角的地方,多了抹寸長的赤褐色污痕。顔色濃郁近血,卻比血更加暗沉——是酆靈英在百望山時掘出的深坑裡的泥土!
封靈目光一凝,而後便從酆家的宅院裡徹底消失。
……
大霧彌天,舉目難知前路。封靈被迫落回地面,轉以步行入百望山。仰頭四望,眼前的景象竟總算與鬼市攤主當日的說辭有了少許重疊。
「……怨氣凝結不散,便成了籠于林間的濃霧。」
可眼下這濃霧,除卻怨氣,更摻雜了生氣、死氣,甚至還有數量不少的鬼氣……封靈擡扇掩住口鼻,一面逐字逐句地回憶着攤主說過的話,一面辨認着小路繼續往更深處而去。
隻是,這山裡已然如此大的陣仗,卻為何還沒有城隍廟的陰兵趕過來,便連先她一步來人間找紀蘇文的地府鬼差也不見蹤影?
封靈蓦地停住,眼中神色複雜難辨。過往與鬼祟邪物打交道的經驗告訴她,再往前一定是條叵測多難的路,而她最好的選擇應該是就此打住,隻當什麼也沒發現般掉頭離開。
可是……
紅眸穿過似乎沒有盡頭的濃霧,封靈認栽一般地舒了眉眼。誰讓她自己把人拎上了賊船呢……如今,也隻好一條船上兜到底了。
緩緩擡起左手,封靈阖眸輕念着難解的咒文。露于殷紅袖口之外的食指與中指閉攏,懸于半空繪出一道無形的符紋,待成型後又攤開五指,掌心向外狠狠一推,那符紋便卷席着勁風兇猛地朝前撲去。
紅眸再度睜開,封靈凝神細看了幾眼,尤嫌不夠般召出了折扇,朝着符紋肆虐的方向又是一揮,那濃霧便似有意識般連連後退,被遮掩許久的山林重又現出了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