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璋指尖一彈,一坨黑色的東西呈抛物線飛了出去,恰好落入了豆莢兒手中的藥碗裡。
那是他先前吃的蠶豆豆殼兒,他捏碎了混合着水搓成了一團。
然而豆莢兒才看見鳥飛過,見着這一團黑色的東西落下來,便下意識以為那是一坨鳥屎。
“呀!這扁毛畜生,壞事兒了,藥裡落了鳥屎,這可咋辦。”
豆莢兒跺了跺腳,“唉,真是晦氣,隻好把這碗藥倒了重新熬一碗了。”
他端着落了“鳥屎”的藥碗轉身走回來,對李玄璋道:“蓁蓁,你自己玩一會兒啊,我得去藥房再領一副藥回來。”
李玄璋:“好,你去吧,我替你看着爐子。”
屋内,姜念虞松了口氣,見林鶴掙紮着要起來,一指頭将他按了回去。
“你傷還沒好,起來做什麼,躺着吧。行了,我不走,你松手。”
林鶴聽話地松了手,眼睛盯着她那被他攥皺了的袖口,并不敢看她。
“德妃娘娘,昨夜卑職冒犯了您,卑職該死——”
姜念虞:“是李淳指使你來的吧?”
林鶴震驚擡眸,視線卻也隻是從她臉上一掠而過,就又很快垂下了眸子,“您是如何知道的?”
姜念虞将桌邊的一條凳子拖過來,坐下,“這你就不用管了,你說你冒犯了我——”
她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發現他臉色還是白的,耳朵卻紅得滴血,兩隻手也緊緊地攥着被單,活像是被她欺負了似的。
可她明明從記憶裡“看”到,昨晚的他可是強勢得很,幽靈一樣闖入她的寝殿,她的床榻,傾身而上壓着她,一隻手還捂着她的嘴,不準她動彈、喊叫。
不過也僅限于此了,禁锢住她後,他什麼也沒做,身體甚至是懸空的,與她隔着一線距離。
當時原主太害怕了,所以忽略了這一點,但是她作為旁觀者,卻是看得分明。
“以你的實力,若是真想冒犯我,我的守宮砂早就不在了,所以,你是受了李淳的威脅,才不得不來冒犯我,對嗎?”
林鶴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姜念虞:“李淳是不是拿麗嫔,也就是你妹妹威脅你,說你要是不照他說的做,他就要殺了你妹妹?”
林鶴沒想到她連這個都知道,他從領口下掏出來一枚魚形玉佩,扯斷繩子遞給她。
“娘娘,我這會兒怕是回光返照,撐不了多久了,這枚玉佩您能幫我交給麗嫔嗎?告訴她,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爹娘也在等着她回去……”
姜念虞沒有接那塊玉佩,“什麼回光返照,你自己好好感受一下,你是馬上要死的人嗎?”
林鶴一愣,一番感受下,驚覺自己竟然好了很多,并不像是回光返照。
這是怎麼回事?
昨晚皇上給了他當胸一劍,當時他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剛才醒來,他便以為自己是臨死前的清醒。
如今看來,他貌似死不了了。
姜念虞:“等你好了,你自己去找麗嫔吧,我這趟過來,是來救你的,我剛才給你用了一道退熱的偏方,這才讓你度過了危險,保住了一條命。
“作為回報,到時候你得供出李淳,洗刷我的罪名,能不能做到?”
她兩隻手包裹住他舉着玉佩的那隻手,用力握了握,眼睛盯着他,不容他閃避。
林鶴下意識想答應,但是想到如今成了後宮妃嫔的妹妹,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一邊是被他弄丢、失蹤多年好不容易找到的妹妹,一邊是他心懷有愧的無辜的德妃,一時之間他真的無法做出抉擇。
姜念虞洞悉了他的顧慮,“你擔心麗嫔對不對?你放心,我會讓人保證她的安全,不會讓李淳傷害到她,這下你總能站出來指證李淳了吧?”
林鶴看着被她握住的手,輕輕掙了掙,“如此,卑職便沒有後顧之憂了,到時定為娘娘作證。”
*
奉先殿。
李淳跪在一幅畫像前。
畫像上是一名女子,容貌傾城,栩栩如生。
旁邊寫着一列小字——愍(音同憫)哀太後。
李淳看到那個谥号,眼中便流露出怨恨來。
“禍亂方作曰愍,使民折傷曰愍,德之不建曰哀,處死非義曰哀……母後,您受委屈了,若非兒臣沒用,他們也不敢給您起這樣的谥号。
“您放心,兒臣定會将屬于我的權利都拿回來,到時兒臣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給您拟一個上好的谥号,至于愍哀,就給楊氏用吧。
“當初若非她的授意,禮部也不敢将這樣的谥号拿到我面前來。既然她這麼喜歡,不給她用上豈不是可惜了。”
偌大的殿内,隻有神像和列祖列宗的畫像以及牌位,旁人絕不敢輕易靠近,李淳無處可訴的那些陰暗心思和想法,終于找到了宣洩口。
他口中的“楊氏”,便是先帝的皇後,如今的太後。
對于這個嫡母,李淳隻有面上的尊敬,心裡是巴不得她早登極樂。
回到保和殿,李淳就得知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墨春:“皇上,那林鶴醒了,而且退了熱,還能自己喝藥,瞧着似乎大好了。”
李淳故作深沉内斂的表情瞬間破功,“朕那晚将他一劍捅穿,他非但沒死,還大好了?”
這個林鶴還真是命大!
他怎麼偏偏就不死呢。
他不死,李玄璋定然會利用他來對付自己,那自己指使他誣陷德妃的事豈不是就暴露了?
這宮裡處處都是李玄璋的眼線,自己該如何越過李玄璋殺了他?
李淳思來想去,覺得沒法直接對林鶴下手,如此,就隻能想法子讓他閉嘴了。
麗嫔,林鶴失蹤多年的妹妹,之前他能利用麗嫔威脅林鶴為他辦事,這一次,自然也能利用麗嫔再擺李玄璋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