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一座偏僻小院裡。
已經被褫奪了太後尊榮的楊掣雲荊钗布衣,坐在水井邊,洗刷着馬桶。
一個太監用帕子捂着口鼻進來,呵斥道:“楊婆子,你趕緊的,這兒還有好多馬桶等着刷呢,你磨磨唧唧的得刷到啥時候去?我告訴你,今天要是沒刷完,晚上沒飯吃!”
楊掣雲動作僵硬了一瞬,緊接着加快速度刷了起來。
她知道這些閹貨是受了李淳那個賤種的指使,故意來羞辱磋磨自己。
一開始她是無比憤怒的,就算她被褫奪了太後封号,那也是先帝的發妻!李淳那賤種竟敢讓她刷馬桶?
他怎麼敢如此羞辱自己!
然而她不刷,那些閹貨就不給她飯吃。
活到這把年紀,養尊處優了大半輩子,她頭一次知道,餓肚子是那麼難受的事。
餓極了時,她看着自己身上的肉都犯饞。
若是沒有泓兒,她大不了一死了之,絕不活着遭受這等恥辱。
可她還有泓兒,她的泓兒已經好了,隻要将李淳弄死,她的泓兒就是李氏皇族唯一的男丁,到時那些大臣會求着她的泓兒登基。
等泓兒當上了皇帝,必然會把她救出去,重新尊奉她為太後。
靠着這個念想,楊掣雲說服了自己,刷起了馬桶,幹起了以往她最鄙夷的髒活兒。
到了晚上,刷了一天馬桶的楊掣雲腰酸背痛,渾身更是髒臭難聞,她自己都嫌棄不已。
然而付出了這麼多,卻隻得到了半個仿佛是在潲水裡泡過的饅頭。
“吃吧,吃完了晚上繼續幹活兒,可别想偷懶。”
監督她的太監尖酸刻薄道。
楊掣雲恨不能将那半個饅頭砸到他臉上去。
這個該死的閹貨,等她出去了,定要将他千刀萬剮!
楊掣雲理智上嫌惡着那個饅頭,但動作上已經迫不及待将它送到嘴邊了。
就在她要咬下去時,不遠處傳來“砰”的一聲,那個閹貨倒在了地上。
一個黑衣人從牆頭一躍而下,落在了她面前,摘下面罩,露出來了一張水靈靈俏生生的臉來。
“太後娘娘。”
來人正是姜念虞。
看到她,楊掣雲手裡的饅頭掉在了地上,鼻子一酸,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虞丫頭,你怎麼來了?”
姜念虞:“我來看看您。”
到了屋子裡,她将背上的雙肩包放下來,将裡面的東西一樣樣往外拿。
竹筒粥、雞蛋餅、鮮肉餃子……還有一些易于保存的食物,以及一些生活物品。
若是從前,這些東西哪裡入得了楊掣雲的眼?
然而現在,看着這些東西,她忍不住哽咽了。
“還熱乎着,您快吃吧,吃完了我們再說話。”
楊掣雲點點頭,伸手就想拿餅吃,看見自己髒污的指甲,忽覺一陣難堪,“虞丫頭,你坐,我進去收拾一下,身上太埋汰了。”
匆匆進了屋。
等再出來時,她雖然還是一身樸素,但頭發已經梳得光溜,衣裳變得齊整,手也洗得幹幹淨淨了。
姜念虞注意到,太後的頭發白了好些,比之先前老了十幾歲。
太後吃上了被關進宗人府以來的第一頓“大餐”。
邊吃邊忍不住流淚。
她自嘲道:“虞丫頭,你一來,倒把我的眼淚都招出來了。”
先前她心裡存着一口氣,所以再苦再累也都咬着牙沒掉過一滴眼淚。
再怎麼樣,她也是先帝的發妻,是名門世族楊家的女兒,是曾經母儀天下的女人。
如今一朝淪落到這等難堪境地,她若是哭了,豈不是叫李淳那賤種看笑話?叫那些低賤的閹貨看笑話?
她絕不容許這種事發生。
但是現在,隻是看到虞丫頭,吃着她帶來的食物,她的淚水就怎麼也忍不住了。
姜念虞也沒有勸她,隻是默默地給她遞帕子。
哭并不是一件壞事,哭出來反而是好事,可以将心裡積壓的情緒一同宣洩出來。
吃完了,哭完了,楊掣雲獲得了一種奇異的平靜,似乎悟到了先前空明說的那一句“狂心若歇,歇即菩提”的意境。
姜念虞将這些時日外面發生的事跟她講了一遍。
末了氣憤道:“我暗中查到,先前誣陷我爹通敵賣國的人,竟然就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