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榕樹下,為了叫花清淺靠得更舒服些,玉京子化作人形,與她并肩坐在一條凸起的樹根上。兩人靜默許久,他扭頭看了眼花清淺的臉色,小聲開口。
“我知道你喜歡鳳凰神君,但剛才你也看到了,他不但不偏袒你,反而對你罰得更過分些······以前神君主持鳥族大選,也有打架重傷的,他都沒有罰得這麼狠過。”
花清淺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這些資料還是她搜集來的,那時她剛喜歡上神君,聽他多麼冷酷的事迹都覺得迷人。
她笑了笑:“你想說他讨厭我,所以假公濟私,罰我罰得更狠?”
“那不至于。隻是他到現在都對你無動于衷,隻有你對他一往情深……這麼久了,别的蛇都在嘲笑你呢,不然就算了吧?”
花清淺擡頭,對上他擔憂的目光,心裡一暖。
這世上還是有人偏袒她的,她一面想道,一面點了點他的豬鼻子,語氣輕快起來:“我再試試,實在不行就算了,眼下還沒到那個地步嘛。”
高台剩下幾組比試都已完畢,傅玄将勝者名冊公布于衆,眼見今日再無公務,蛇王趁機殷勤邀他品嘗蛇谷特産果釀,與此同時,花清淺那句“算了”落入他耳中。
從前她對他一往直前,不管多少人勸都從未退縮過,現在她卻開始考慮起“算了”。
看來她執念已消,傅玄一時手足無措,再沒有閑心搭理蛇王,一言不發揚長而去。
水月鏡中的畫面停留在這一刻。
流逝的時間在整個山巢内強行靜止,此等禁術所消耗的神力浩瀚無垠,頃刻間足以耗死任何上神。
但很可惜,耗不死這世間唯一永生的鳳凰。
洶湧的神力倒灌進鏡,水月鏡裡一幕幕奇迹般回溯,落葉歸枝,溪水倒流,這次傅玄在比試結束後沒有離開,他在榕樹下找到花清淺,沙啞着嗓子出聲。
“我沒有對你無動于衷。”
“我隻是——”
-
慕城,夜色靜谧,花清淺猛然張開眼睛。
“又做噩夢,煩死了。”她小聲嘟囔道。自從離開蛇族以後,她老是夢起以前的事,許多細節還跟記憶中的不一樣,簡直是撞了邪了。
就比如今夜這個夢,當年第一輪少主比試後,她與玉京子促膝長談,她明明記得當時沒有别人打擾,他們談得很痛快,最後還喝起了酒,兩蛇醉醺醺抱頭睡下;
夢中,傅玄這個不速之客卻忽然冒了出來,跟背後靈一樣,抱住她就開始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具體說了什麼,醒來後她隻記得一句“沒有對你無動于衷,我隻是”,隻是後面什麼來着,她就記不清了。
不過,他到底說了什麼,也不是很重要了。
花清淺使勁晃晃腦袋,把傅玄那張俊臉晃出去。
心知也再睡不着了,她起身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離天亮還早。凝神靜聽了一會,深夜萬籁俱寂,隔壁屋裡也沒有傳來鼾聲,她心裡一緊,忙閃身來到隔壁床前。
還好,床上還有人,她松了口氣。
“玉京子。”她輕輕喚了一聲,“你怎麼醒啦?”
床上的少年聞言擡起頭。
少年其實不叫玉京子,他本是慕城山郊一條豬鼻蛇,剛剛生出靈智,還沒來得及取名字。某日他吃漿果吃醉了,在回窩的路上撞碎了一塊堅硬的石頭,他醉得昏昏沉沉,也沒當回事,醒來時卻已被眼前這條漂亮蛇妖找上了門來。
漂亮蛇妖用很奇怪的懷念眼神盯着他,說道:“我是花清淺。玉京子,好久不見。”
原來他先前撞碎的那石頭竟是一塊魂片,他不僅把魂片給撞碎了,還給全數吸收了。花清淺說,他能吸收魂片,就說明他是魂片原主的轉世,不由分說就把他留在了身邊,還執着地叫他“玉京子”。
玉京子靈智生出不久,腦子還很簡單,他不知道轉世是什麼意思,隻知道花清淺法力不低,對他很好——她給他吃喝,還費了大力氣精修變形術,給他弄了個好看的鼻子,如今他的人形俊得要命。
玉京子是條識時務、圖安逸的蛇,既然花清淺對他這麼好,他也就懶得追究其他的事,隻專心享受她對他的好。
這會聽見花清淺問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實話實說:“……我晚上吃肉吃得太多,肚子裡有點撐,剛才打嗝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