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鳳凰神君去教徒弟,一定是位最最嚴厲、不近人情的師父。花清淺嘴上答應着,聽他又說道:
“你自己修煉,總是心浮氣躁,急于求成。我帶你去個地方,以後你可以在那處修煉,也學一學如何清心養氣。”
花清淺就這樣第一次進了長生界,在長生山腳下有一古鐘,傅玄告訴她,以後她想要見他,可以進長生界敲響這古鐘,他便會出現給她答疑解惑。
她以為神君這是厭煩了她制造的“偶遇”,連忙乖巧點點頭,在長生山下盤作一團默默修煉,安分了好多日。
隻有傅玄自己知道,他是不想再看到那些人嘲笑她的目光。
就像花清淺一直以為,傅玄不戴她送的花環發飾是覺得她審美豔俗、難登大雅之堂,所以後來就都改送他擺件;
她不知道,在無量崖巨大的山巢裡,梧桐枝葉掩映之下,珍而重之、完好無損地供着她送給他的所有小東西——
舍不得戴的新鮮花環,封存術法的水晶石,她發出去的第一枚西谷令……還有至今未化的牡蛎殼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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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霄玉清曾在長生界不老泉養過一回傷,那時正是關于小花蛇的流言滿天飛的時候,他受岐深所托,問了傅玄一句:
“那小蛇妖是不是挺煩的?聽說她老是裝病,賴在你這裡不走,啧,這年輕一代的妖族求偶就是有手段。”
那是傅玄第一次把花清淺層出不窮的接近手段和“求偶”聯系起來,他回過神想了想,這才恍然驚覺她背後的目的。
可他并沒有感覺到煩躁。
神霄玉清一聽,便下了結論:“這都能忍,看來你養氣功夫愈發精進了。”
直到多年以後,神霄玉清才反應過來:那小蛇妖給傅玄平靜如水的清修帶來那麼多意外漣漪,傅玄卻毫不排斥全盤接受,連她随手一編的花環都要小心放起來天天看,這絕不是他養氣功夫好。
這隻能說明,他對花清淺徹底淪陷,比他想得還要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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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族第二次少主比試在即,傅玄微微搖頭,從五十年前的往事中回過神來。
花清淺正盤在一所隔間的榻上縮成一團——蛇族盤踞着才舒服,她化作人形時便也是這習慣,總是側躺着團在榻上,膝蓋能彎到下巴,極盡身軀之柔軟。
傅玄看她這般放松,忍不住提醒:“馬上就要新一輪比試了,你不多做準備嗎?”
花清淺嘿嘿一笑,放出大話道,“修煉苦功都在平時,我從不臨時抱佛腳。”
不過,前提是蛇王不耍陰招。她維持着團成一團的姿勢左右滾了滾,似乎被傅玄的話點醒,從榻上一躍而起:“你說得也有道理,我這就回西谷去備戰!”
傅玄由着她起身,在她走出門口的一瞬間叫道:“花清淺。”
她狀似迷茫地回過頭:“啊?神君這就開始舍不得我啦?”
“……我給你的紙鳥,現在還給我,明日比試時再用。”
花清淺的确準備帶着紙鳥,到南谷找丹虺先發制人去。不知傅玄怎麼就把她的心思拿捏得一清二楚,她撇撇嘴角,不甘心地道:
“就算我不使壞,誰能保證丹虺那夥壞蛇不偷襲呢?他們萬一來西谷傷我怎麼辦?”
“我已經叫普化天尊去了蛇谷。放心,不會有事的。”
普化天尊神霄玉清,有他坐鎮,蛇王大約真的不敢輕舉妄動。得了他這句保證,花清淺便放下戒心,右手輕巧一抛,把紙鳥抛回給傅玄懷裡。
“今晚我就在西谷安歇啦,你可不要想我想得睡不着覺。”她笑嘻嘻地調戲了一句,轉身出門。
傅玄隻覺耳尖微燙:“我自然不會——”
“别嘴硬啦,你就是會想我的,我知道你喜歡我,你不說我也知道!”花清淺頭也不回地歡快說道,傅玄看着她笃定的背影,也柔和了眉眼。
他自上古孑然一身,從不會說情話,曾被女娲娘娘感歎是孤獨一生的面相。
可是他如今遇到一條小花蛇,小花蛇不嫌棄他不會說話,也不嫌棄他脾氣孤僻,她說,她清楚他的心思,他不說她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