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算短嗎?”呂浮白淡淡道,為何他卻覺得無比漫長。
過去的五十年裡,除了研習複生之術,他每時每刻都沉溺在水月鏡前,驚覺過去他與花清淺的一點一滴,每件事他都做得不對,每句話他都答得不好。于是拼了命想要回溯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難熬得像是一場輪回。
“五十年還不算短?”玉京子沒懂他的意思,自顧自繼續說道:“清淺今年才兩百歲,已經有過至少兩任夫君了……哎,她的桃花運可真絕了,要是能分我一點該多好。”
兩任夫君。
呂浮白不再答話,他說不出話,隻靜默地看着花清淺纖細的背影。
妒火原來是比離火還要難以控制的存在,他明知不該在意她的過往,她有過幾個夫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沒有死,他重新見到了她,他還有機會。
可理智上冷靜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她被人叫做“趙夫人”又是另一回事。
他忍不住想起之前,她那樣激烈地否認她不是鳳凰神君的妻子,力證兩人“清清白白”,但眼前這個富商叫她趙夫人,她卻沒有半分排斥的樣子,像是已經習慣了這個身份。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細想,那點酸澀便會無限放大,冰寒的妒火在心底燎原,燒去所有理智,讓他幾乎想要不管不顧地逼問她到底愛過多少人,哪些人膽敢尚還在世,他可以在頃刻間送他們化灰——
可是下一刻,他又想起她為何會愛上那些人、為何會棄他而去。
一開始就是他做錯了,是他古闆怯懦、不會說話,害她那麼傷心,時至今日都以為他不愛她。她趨利避害,另外找一個合她心意的夫君,再正常不過。
她不要他了,是他活該。如今隻有細細打算、小心籌謀,才能有與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他與她本已再無姻緣,這個機會已經是他費盡心思、與天逆行的結果,不可以有半點閃失。
呂浮白一瞬間冷靜下來。
花清淺與錢富商寒暄告一段落,她回過頭,笑着沖他與玉京子招手,他垂眸遮去眼中的所有情緒,緩緩走近。
“錢老闆,這是我弟弟玉京子,這位是,嗯,是給我弟弟治病的神醫,叫做呂浮白。”她轉過頭介紹道,“弟弟,呂神醫,這位是錢老闆。錢老闆的米行分店已經在慕城開起來了,以後買米記得從他家買啊。”
錢老闆堅持請一行人去酒樓吃飯,花清淺與暗含期待的玉京子對視一眼,點頭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三人在酒樓裡坐着等菜時,錢老闆吩咐随從把年貨提前送回小院,花清淺似乎想到了什麼,朱唇輕啟,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玉京子不懂她在笑什麼,等回到小院,看見滿地多出來的鮑魚蝦蟹、靈芝人參,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
“這些都、都是錢老闆送的?!”
“是啊。可惜了這些補品,銀子買來挺貴,對咱們來講卻沒什麼用,我跟錢老闆講過不要送,他卻就是改不掉這個習慣。”花清淺搖了搖頭:
“算了,過幾日拿給暮松知府去,也算做個順水人情。”
好在送來的海貨倒是足夠新鮮,可以做一鍋海鮮雜燴粥。
她催動靈力,将幾大盒海貨移進廚房,順便數了數蝦蟹的數目,發現剝蝦鑿蟹也是個大工程:這種細碎精巧的活不能用法術代勞,得親自上陣,想想就煩。
呂浮白立在廚房門口,看見她對裝海鮮的木盒蹙起眉,便知道她心中所想,走進去說道:“這些蝦蟹我來處理,你去休息吧。”
“不是吧,大明王世子還會剝蝦?”花清淺被逗樂了,側過臉來笑道:“孔雀族都這麼多才多藝的嗎?”
她笑得明媚,一雙水眸彎成蜜糖似的暖棕色月牙,眸下淚痣輕晃,眉目如畫,自成風流,呂浮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他本來當然是不會剝蝦的,可是他的心上人嘴饞,喜歡吃各種各樣的稀奇海貨,又不耐煩剝殼去刺,于是他不僅學會了剝蝦鑿蟹,還學會了取紅秀珊瑚的肉、去海核桃的皮,把所有的提燈魚拔去小刺,再若無其事送到她的面前。
花清淺與他互換位置,看他娴熟地處理蝦子,掐頭、去尾、剝殼、抽線,一套操作行雲流水,不到片刻蝦肉就堆積了滿滿一盆。
動作間有蝦殼落在他黑色的錦袍上,他略一皺眉,拂去蝦殼,順便換了一套外衣。她看見他四指并攏往下一掃,像是在梳理羽毛,暗自覺得他力道有點重。
這個場景也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