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負雪的劍沒有刺出去。
“噔——”金石碰撞之聲令人牙酸,斷罪劍在她掌中嗡鳴,劍尖堪堪觸碰到凜遲的胸口便震顫不止。
玄負雪與劍僵持許久,終究脫力,斷罪從她掌中飛出,劍身包裹的劍氣淩厲反而割傷了她的側臉。
斷罪劍護主,她根本不可能用這柄劍傷及凜遲分毫。
反而是她被劍氣反噬震傷經脈,悶哼一聲,隻覺得兩眼發黑。
這天殺的......
然後她暈了過去。
凜遲面無波瀾,望着眼前暈死過去的少女。
少女雙眸緊閉,眉間微蹙,看起來難受得緊。
凜遲的目光從她額頭上沾着的幾縷汗濕碎發,移到小巧而挺翹的鼻尖,再落到那張微微張開、似有千言萬語的飽滿雙唇。
看了片刻,他才移開目光。
隻看她現下這幅柔弱可欺模樣,可真想不到她能拔出斷罪,還險些捅自己一劍。
“尊上?!”
從寒晶玉床下鑽出個人影,匆忙行了個禮:“奴婢青兒,是掌管夫人起居洗漱的領頭宮女。”
青兒正是先前被魔追殺、為玄負雪所救的小宮女,她看清地上躺着的玄負雪,詫異地脫口而出:“夫人這是怎麼了?”
凜遲沒吭聲,隻是彎腰将人抱起來,走到寒晶玉床前,放下,然後思索片刻,動作生疏地将人塞進軟被裡,一股腦地裹成一個蠶蛹。
“她可有受傷?”
青兒一愣,随即意識到凜遲在問自己,急忙道:“應當沒有,那隻魔先前估計找不到夫人,才循着人味到了下人房,傷了許多宮女侍衛。幸好尊上您回來得及時,夫人才無大恙。”
凜遲掌中施法,煉化出一道帶着不祥光澤的鐵鍊,熟練地扣在少女的腳腕和手腕之上。
拇指粗的黑鐵桎梏着少女細白皮膚,仿佛一件上好的精美瓷器上裂出的殘忍鏽紋,卻帶着足夠妖異惑人的美感。
凜遲端詳有足足好一會,才将鐵鍊另一頭挂在床頭,死死收緊。
“魔如何進來的?”
分明凜遲隻是清清淡淡地問了一句,可青兒登時面色慘白,撲通跪下:“是、是奴婢失職!護宮法陣西南側不知為何突然出現了幾條裂縫,原本守衛的宮将被臨時抽調去了戮武門,新來的小将不熟悉環境,夜深天黑看走了眼,才、才讓那魔頭有機可乘......”
魔界之中也并非所有魔都甘心服從于魔尊掌控之下,自前任魔尊鬼千玦被仙首斬殺于沉日台下後,群魔無首,一盤散沙自無抵抗之力。魔族被驅逐出了仙門管轄的地界,屈居于極北無人境,而這之間不斷有魔頭出世,企圖再次一統諸魔,反攻仙門,可皆是無功而返。
魔生性狡詐多疑,一身邪骨叛逆嗜殺,吸取天地間煞氣而生,若是心志堅定者才能練出神智,可大部分隻是如今日襲擊宮闱的魔頭一般,混沌不堪,隻知憑本能行動,如家禽牲畜一般無異。
是以凜遲雖貴為魔尊,可依舊有不知死活的小魚小蝦會襲擊他所居住的魔王宮。
青兒匍匐在地,等不到凜遲的回答,已經是冷汗涔涔。
若是問起前仆後繼自立為魔尊的大魔之中有誰最像前任魔尊鬼千玦,在一片沉寂之後,無論仙門弟子抑或魔族之中,都會不約而同想起同一個名字。
無人知曉他是如何以修士之身入的魔,可所有人都記得三年前青年渾身浴血,提一柄滴血的斷罪劍,隻身上酆都的模樣。
酆都是舊魔都,周圍更有仙門駐守監管,他卻如入無人之境,并非缺乏重兵把守,隻是已經被他一人殺光。
短暫占據了酆都王座的惡魔被青年一把扯下來,在刺耳的哀嚎聲中被強制張開曾經吃人無數的嘴。
斷罪劍尖從上之下,一寸一寸途經喉管、食道、腸胃......而始作俑者卻咧嘴笑了。
凜遲活像一煞氣四溢的玉面修羅,歪着頭,仿佛在欣賞眼前魔生吞利刃,輕輕地歎息一聲:
“好吃麼?”
……
最後,魔被釘牢于王座之上,惡臭的腥血沿着雕花閃亮的鎏金地闆一路流下,染紅了殿前的一千高階。
足足三日,血才流幹。
而自此之後,他得萬魔拜服。
凜遲又“嗯”一聲,轉身而去:“你看着她。”
想了想,臨跨出門前又扔下一句不輕不重的:“别讓她死了。”
青兒匐匍在地,等再直起腰,她突然打了個哆嗦,這才發現自己後背不知何時已經被冷汗浸透。
*
玄負雪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她回到了見孤峰,第一次同師兄弟姐妹們下山巡獵。
見孤峰關隘之外,風雪呼嘯,陰雲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