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鬧了那麼大一場,見孤峰上下雖然礙着凜天極的面子,封鎖了消息,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見孤峰大大小小弟子或多或少都聽說了三師姐受傷的真相。
玄負雪人緣本來就不錯,在師門内像個吉祥物似的,再嚴厲的師兄師姐見到她都不自禁會露一個笑臉,小一輩的師兄師妹也素來喜歡這個活潑機靈沒有架子的三師姐。
現下見孤峰弟子們聽聞全師門的團寵被一個魯莽兇惡的少年吓得卧床不起,一時間凜遲幾乎成了全見孤峰弟子的公敵。
明面上當然不會動他,可私下裡凜天極還是加派了人手,盡量時時刻刻看着凜遲。
一則防止他時不時走路被人突然一把推到泥坑裡,或者半夜醒來發現自己腦袋上頭發被剃光,或者吃食裡偷偷被人加了料,諸如此類。
二則,凜家拿出了對他嚴加管教的态度,在他們離開見孤峰前避免再生禍端。
在凜遲反應過來之前,玄負雪“啪”地關了窗。
“有人叫你!你趕緊走!”她惡聲惡氣地威脅,“到時候被人看見你在我窗前,小心又把你捉回去關起來!”
窗外安靜了好一會,才有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
凜遲應當是被叫走了。
玄負雪又挑了一枚蜜棗嚼了,估摸着人已經走遠,才摸摸索索地推開窗。
窗外景色一如既往,日頭高懸,流雲淡薄,靈雀在枝頭鬧春。
唯一變化的,是窗前台上被人放了一枝忍冬花,淡黃花瓣如縷,在清幽空氣中靜靜散發出芬芳。
她先前推開窗時,窗下分明沒有這株忍冬。
所以,是凜遲摘下送給她的?
玄負雪拈起忍冬,枝幹在指尖輕輕巧巧轉了一圈。
少女本就愛美,喜悅一切美好精緻的事物。
哼,狗崽子,倒是會借花獻佛讨好人。
緊接着,她就打了個噴嚏,喉間一陣刺癢,猛咳不止。
......
思緒拉回,玄負雪的視線落回信紙,将烏行止寫的這段話仔細又重讀了一遍,然後坐到桌案前,提筆蘸墨寫回信。
凜天極不願将凜遲的真實來曆告知衆人,倒也在玄負雪的意料之中。這樣一個從魔穴深處挖出來的人,就算有如今仙門第一人在背後撐腰,依舊勢必會引起諸多争議讨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往昔魔類在人間留下的累累暴行還曆曆在目,一個出身魔地、卻分毫魔氣不沾的少年自然不能輕易獲得仙門信任。
何況他身上還疑似有麒麟子的血脈......
玄負雪捏着墨錠,緩緩研磨,一邊思索。
從前聽長老們提過一嘴,麒麟子其實是有上古血脈的一類人的統稱,他們靈府極為深闊,能容納下尋常修士數十倍的靈氣。
因此麒麟子也被視為天之驕子,未來的飛升預備役。畢竟有了那樣海量的靈氣容量,結出的金丹定然是上品起步,不設封頂。
隻可惜麒麟子出現的幾率坎坷,即使父母雙方都是麒麟子,其後的後代之中也大有可能是碌碌無為的庸才,是以傳承到百年前,世間麒麟子便隻剩下了兩人。
一個成了後來衆所周知的仙門第一人,凜天極。另一個,則是凜天極的小徒弟,年紀輕輕便死在了仙魔大戰中。
自此世間再無麒麟子蹤迹。
可想而知,如今凜遲橫空出世,估計會引來各方蠢蠢欲動。當日囚室内在場的所有長老和弟子都私下裡被下了禁口令,如今凜天極隐瞞凜遲的出身來曆,謊稱他隻是一個凡間孤兒,也是為了保他平安。
想到凜遲,玄負雪提筆蘸了墨,猶豫片刻,還是落了筆。
她越寫,越恨得牙癢癢,用力得手指捏着筆杆都留下了一道白印。
【烏兄安好!來信收悉,關于春讀種種,我也心向往之......
隻是唯有一項,不得不提醒,務必慎之又慎!即是凜遲其人,為人陰險狡詐,城府深不可測,烏兄若于白鹭洲遇此人,切記遠之......
他曾贈我一枝忍冬,我也曾以為此人心胸寬廣,是來主動求和,誰知當夜我便突發咳疾,胸痛難忍,猶如群蟻噬心。
深夜急喚藥堂弟子診療,方知是那株忍冬同彼時我服用的藥性相沖,險些誘發咳血之症。若不是藥堂弟子早備各類解毒丸以備不時之需,我險些命喪黃泉!
原本卧床一月即可痊愈,因此飛來橫禍,我才不得不再多休養兩月,以至于錯過此次春讀。
唉!悲兮!慘兮!
事後仔細想來,見孤峰常年冰雪,忍冬花蹤迹難尋,他卻刻意找來放置我窗前。
不禁懷疑是否他有心為之,故意在我窗前放置相沖藥物,令我發病。
......總而言之,此人小肚雞腸,心狠手辣,口蜜腹劍,絕不可相交!
......
翹首以盼回信。
玄負雪親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