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是怕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凜遲這才大發慈悲地轉眼看了他一眼:“今日負責值守宮内的,是你?”
魔将抖如篩糠,不敢辯駁:“是,是屬下,屬下無能,屬下——”
他話沒說完,凜遲便五指成拳,輕輕一捏。
噗嗤——
魔将整個人爆成了血霧。
淅淅瀝瀝的血滴即将噴射到玄負雪臉頰時,凜遲斜睨一眼,伸手替她擋掉了。
玄負雪的大腦一片空白。
事後她是如何回的百花殿,又是如何被吓壞了的青兒連哄帶勸請去休憩的,她已經記不清了。
心力交瘁,她閉上眼睛,卻連夢裡都不甚安穩。走馬燈似的一幕幕真假摻半,攪和得心神不甯。一會是二師兄死而複活,同師父站在一道,語重心長地教訓她從前隻知道貪玩享樂,不思進取,憑空長了一身好天賦,卻偏偏把自己養成了個五體不勤的殘廢,以至于如今空有一副繡花架子,沒殺過幾個魔,還能被凜遲殺人的場景給吓倒。
一會夢裡好像又回了見孤峰,她還是那個人人寵愛的三師姐,每日最苦難的事就是如何混過晨練,多一會時間窩在青松居裡睡懶覺。平生見過最兇神惡煞的魔頭是春讀講習課上被關在鐵籠裡、已經被打斷手腳拴住鐵索的魔物标本。
打過最兇險刺激的一仗是大師兄某日興沖沖出關後嚷嚷着自己劍術有成,發瘋似的挑釁了全宗門,也把她狠狠打趴在地,最後依舊由師父出頭,一柄木劍就将大師兄教訓得灰頭土臉,乖乖地到青松居前向她負荊請罪。
舊人舊事一個接着一個,最後卻消散成煙,變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地牢。
玄負雪雙手雙腳被縛,悶悶的腳步聲在她背後響起,夢裡她哭得不知天昏地暗,因為知曉身後來的人将會在她身上用盡各種酷刑。
夢中凜遲依舊穿着殺掉刺客的那一身黑袍,臉頰上濺着半幹的血迹,眉目之間滿是陰桀暴戾,龇出犬牙森白,緊接着狠狠咬住了她的喉嚨——
玄負雪猛地睜開眼,渾身發寒,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
青兒怕她睡得不安穩,特地留了一扇窗,方便她叫人進來服侍,窗外夜色深沉,微涼的穿堂風拂過空殿,玄負雪被激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更令她驚恐的是,窗下的太師椅上坐了人。
男人大馬金刀地坐着,手裡掂量着一柄匕首,鋒刃在暗夜裡閃爍着泠泠冷光,聽見聲響,他微微擡眸,眉壓眼時看來就無端帶上了三分睥睨審視淩人氣勢。
玄負雪開口時聲音便不自覺帶了抖:“凜遲,你在這啊。”
她壓根不敢問這人半夜不睡覺,帶着一柄刀,坐在她床邊不聲不響是要做什麼,隻恨不能直接以頭搶地,幹脆把自己裝暈了事。
偏偏凜遲不如她意,反而起身,朝她走來:“孤審問了那個刺客。”
玄負雪僵硬地眨眼:“尊上真是好肚量,居然能容忍那種混賬繼續活着。”
凜遲坐在她身邊,長眸深深地打量她一眼,才道:“孤問他是如何闖進閻羅殿的。你猜,他怎麼回答?”
玄負雪心裡要掐死人的心都有了!
什麼叫東郭先生與狼?!什麼叫恩将仇報?!什麼叫好人沒好報?!
她現在就是!
凜遲不等她回話,自顧自說了下去:“他說是這宮裡,有一隻小老鼠,替他指了路,還幫受傷的他藏了起來......”
他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床,淡聲道:“......就藏在這下面。”
玄負雪頭皮都快炸了!
一瞬間,夢裡落在凜遲手裡後花樣百出的酷刑懲罰在她腦海裡飛速輪換了一遍。
她一點都不想死!
僅僅一個呼吸之間,她就立刻做出了決定,鹹魚翻身似的撲了過去,握住他的手:“尊上,你先前是不是說過你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