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冤家還憑空長了一層輩分?再接下去豈不是要騎在她頭上作威作福?
玄負雪登時像吃了黃連一般臉色難看。
凜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是喊尊上?”
“......哦,也對。”
他如今都叛出仙門了,還糾結這些仙門内的排資論輩又有何意義。
其實當初天極師祖對他應該很好罷,不計較他的出身,視若親子一般撫養教育,連遠在北境的玄負雪都聽說傳聞,凜天極有改立凜遲為下一任凜家家主。
為此她還坐立不安,擔心有朝一日凜遲飛黃騰達了,掉過頭來報複他們這些曾經與他作對的小喽啰,幾次三番跑去纏問二師兄,得到洩露出來的口風竟是真有其事,連冊立大典都預備好了。
結果為大典準備的隆重儀仗一丁點沒用上,她就在見孤峰後山撞見凜遲入魔。
說到底,他為什麼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以麒麟子之身入魔?又自己孤零零地跑到酆都這蠻荒之地來,身邊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
“凜遲......?”
就算她問出口了,他估計也隻會冷冰冰硬邦邦地砸下一句“不記得了”。
還有,最近從青兒口中聽來,如今仙門正圍攻酆都,此戰已經傷亡巨大,已經是強弩之末,雙方都已經逼近了極限,不出三日,要麼酆都城破,凜遲被俘。
要麼,仙門聯軍再次敗退,隻是這一次會是傷及根本,仙門中出類拔萃的年輕一代聽說幾乎都折在了戰場上,幸存者九死一生,心神動蕩,在瘴氣深重的酆都本就容易被勾起心魔,即使回去了,恐怕也得經過好一段時間休養生息才能恢複元氣。
就是不知,若是仙門當真戰敗,在仙門休養的這幾年内,凜遲又會如何做?
是否會放任手下魔物,釋放天性,令世間再次蒙難?
玄負雪的指尖蠢蠢欲動,小拇指尾勾着藏在袖口裡的毒瓶。
眼前男人側躺着,呼吸緩長而清淺。
她又輕聲喚了一聲“凜遲”。
無人回應。
他睡着了。
玄負雪的心髒猛跳到了嗓子眼。
知曉尊上要同自家夫人過夜,現下閻羅殿内空曠無人,侍從們都離開了。酆都内四季不分明,除了晨昏之外不知春秋,始終是有些微涼的寒氣,窗外月光正盛,卻也清淩淩的沒有溫度,無聲地樹影晃動,浮動于床幔之上。
若是能在此直接殺了他,酆都定會不攻自破,趁着宮内一片混亂,她也可趁機卷鋪跑路。
胸口心髒跳得愈響。
被一劍穿心時的痛楚不甘,二師兄往日闆着臉卻溫和的口吻,見孤峰上歡聲笑語如今卻被奪走的歲月......
鬼使神差,她伸出手指,掌心濕汗,幾乎要握不住光滑的瓶身,就在顫抖的瓶口即将碰上男人薄唇的一刻,手下人忽地蹙眉。
玄負雪燙着一般縮回手,驚魂未定,才發現自己的手肘不小心戳到了他左胸上的劍傷。
那還是替她擋下刺客的一劍。
雖說,原本刺客便是要殺他,玄負雪本就是被無辜卷進受到牽扯,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因着要躺下的緣故,他并未束發,一頭青絲披散,偶爾幾縷粘在蒼白的臉頰,又是靈府受損,又是日煎夜熬處理軍務,還受了當胸一劍,再鐵打的人也顯出了疲态,凜遲的唇角有些幹裂,顔色慘淡。
竟然,有些可憐。
玄負雪狠狠擰眉,又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清醒一點!他可是執掌整個酆都惡鬼的大魔頭!輪不到她來可憐他!
啪啪——
拍臉的聲音太響,驚動了熟睡中的魔頭,凜遲眯起一雙鳳眸,眼裡聚利光,冷冷地朝她射過來。
玄負雪頓時打了個寒噤,慌不擇路地胡亂抓起落在枕邊的發帶,遮掩住指尖毒藥瓶:“尊上休息好了麼?我,我幫您通發。”
男人的嗓音帶着剛睡醒特有的低沉沙啞:“今天這麼殷勤?”
玄負雪扯嘴角,乖巧地湊過去,想攏起那一頭青瀑,卻無甚經驗,左支右绌險些把發帶繞到了他的脖頸上。
凜遲:......
他這下清醒了,不悅道:“你是打算勒死孤?”
玄負雪唯唯諾諾:“倒也不是。”
凜遲眯眼:“那就是打算氣死孤。”
玄負雪:......
凜遲看了她一會,忽地又勾唇,反手握住她纖細的十指,掌心幹燥溫熱,還帶着薄薄老繭和虬結傷疤,緩緩摩挲潔白如玉的手背:“其實也不必,一會還要折騰,束發也會再散......”
玄負雪燙手山芋一樣丢開他的手,不出意外撞見他眼底藏不住的得意和戲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