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行止也不惱,隻是笑道:“我娘對我如何你還不清楚麼,在她眼裡我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哼,她才不會管我死活呢。”
“再說了,明珠生性如火,本就更對我娘的胃口。我做哥哥的,總不能為這點小事同她置氣。明珠她爹娘,也就是你師父師母那事,唉......”他撓了撓頭,有些為難,小聲道,“這次靈舟繞到千尋雲嶺,也有蒼峰主的私心罷?”
“這麼多年了,他對外稱是年年下山遊曆,我們這些知曉内情的卻知道他是為了再找晚秋姨和好。然而他次次來,次次都是閉門羹。”
說着,歎了口氣:“晚秋姨也不知怎麼想的,近年來性子越發寡淡,整日縮在自宅佛堂前,抄經念佛,大有青燈古佛常伴餘生的架勢,前段日子甚至連明珠都不怎麼見了。”
玄負雪沒吱聲,她知道烏行止絮絮叨叨說這些,大抵就是一個中心思想——烏明珠親父母生離老死不相往來,她從小就被烏晚秋帶回千尋雲嶺獨自撫養長大,少見蒼以朗的面,身邊的娘親又是個清冷無愛的性子,自小到大,烏明珠應當也吃了不少苦頭。
“你同我說這許多做什麼?”玄負雪懶洋洋地斜靠椅背,“我又從沒介意過她使小性子。她就算拿離火鞭子甩到我眼睛前了,你何曾見過我沖她皺過一次眉毛,說過一句重話?”
“哎喲我的好妹妹,我哪裡敢管你。”烏行止忙不疊沖她擡手作揖,“我是在想你的大師兄。”
大師兄蒼知白同烏明珠乃一母同胞所生,當初雙方合離,兄妹兩人各自被父母帶走,一人一邊,蒼知白被留在見孤峰教養。
玄負雪斜眼瞥他:“你是想讓我去勸知白師兄,讓他有空多陪陪烏明珠,省得她精力旺盛,老來找你麻煩?”
沒等烏行止點頭,她就斬釘截鐵地否了:“那不可能。知白師兄整天裡隻知道修煉,去年一整年,除了除夕守歲時我見了他一面,其餘根本見不到他人影。”
那一面還是極匆忙一瞥,峰主蒼以朗坐在議事大殿上首,挨個給小輩發靈石紅包,玄負雪陪坐一旁,夜半時分忽地從殿外飄來一個形銷骨立的蕭條身影,衆人皆被吓了一跳,還以為是鬼門大開,邪祟出沒。影子飄近了,才看清是大師兄蒼知白,臉上烏青的黑眼圈快挂到下巴,一臉疲憊麻木地朝人拱手,有氣無力地說了聲“新年好”。
蒼以朗問他是否又在修煉,蒼知白點頭應了,前者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想到這裡,玄負雪歎了口氣,她這師父哪哪都好,就一點——寬以待人,嚴于律己。對待她和二師兄這類撿回來的徒弟,蒼以朗一貫和顔悅色,春風化雨,可唯獨對待自己的親子蒼知白,卻是不苟言笑,似乎哪裡都看不過眼。
想來可能也是過于嚴厲的緣故,烏明珠同他也不親近。
烏行止還不死心,想再說什麼,已經來到了正堂前。
不得不說凜家不僅财大氣粗,審美也是一絕,用于待客的閣屋雅緻精巧,澄澈碧空之下粉牆黛瓦,流雲輕浮,不自覺就讓人放輕腳步,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隐居其中的仙人。
環境清幽,閣内朗朗說話聲便顯得很清晰。
玄負雪抱着胳膊,在外頭聽了一會,大緻聽出來裡面是在商議此次春讀的安排,有人建議在除了管理的圍讀之外,再增加一次秘境試煉,地點不如就設在白鹭洲附近的小重山。
另一道聲音滿是不悅:“不可。此次參與春讀弟子皆是各派精英,小重山秘境乃遺留上古戰場,之中危險重重,若是有弟子在其中受傷夭折,我們如何向其他門派交代?”
“關門主愛惜後輩,拳拳之心令人贊歎。可林長老莫要忘了,此次春讀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
玄負雪一挑眉,對上了身邊烏行止炯炯有神的目光。
視線甫一接觸,兩人都在彼此臉上看到了同一種興奮——有秘密!能搞事了!
閣内,關長老歎了口氣:“此次春讀事關重大,我如何不知。此前峰主飛鴿傳訊來告知關押鬼千玦屍塊的封印有異動,我還半信半疑,如今來了白鹭洲,見到深淵水牢下情形,才知峰主所言非假。”
蒼以朗熟悉的醇厚聲音适時響起:“關弟無需自責,魔頭鬼千玦被斬殺于沉日台下後,魔氣終日不散,屍身不化,四大仙門無法,隻能将其屍身強行分解,按照喜怒哀樂貪嗔癡七魄分為七份,分别藏于各門派禁地之中,嚴加看守。鬼千玦身死後十六年,七處封印從未起過波瀾,如今卻驟然異動,這誰也不能料到啊。”
緊跟其後,另一人唏噓道:
“其實各派心中早已知曉,此次春讀不同以往,是要在新一輩中選拔人才,以應對不時之需。情勢萬變,誰也無法預測鬼千玦和他的魔兵魔将會否卷土重來。”
“……老夫雖也希望隻是杞人憂天,但還是做一個大膽猜測,屆時天下大亂,群魔并起,我們這幫老骨頭,還能像當初沉日之伐中那般勇猛無前麼?”
一時間,殿内皆是沉默。
仙壽恒昌,終究難真。
半晌,才有一道聲如洪鐘的威嚴之聲響起:“既是未來之事,也需未來人辦。”
“凜遲,正好你也要參加此次春讀,小重山秘境去與不去,不若就談談你的想法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