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直接認定少年就是魔了。
說畢,長孫良一個飛身跳上中央舞台,直接伸手要去拿人,指尖剛剛碰到少年的衣角,身側猛地蹿出一道黑影,緊接着就是鮮血噴湧——他的雙手竟是被撕扯了下來。
而扯下他雙手的罪魁禍首,赫然是原本躺在地上的無頭屍!
異變發生隻在眨眼之間,大廳内所有人都還沒緩過神來。
那無頭屍跑起來飛快,又是一眨眼,就已經閃到了門邊。
擋在門口的正是烏明珠,她尚未反應過來,還呆呆的站在原地,那無頭屍詭異渾不似人行,兩隻長滿黑尖指甲的鐵手已經朝烏明珠伸去,馬上就要掐斷她的脖頸,忽地動作一頓,一隻碎木片刺穿了他的頭顱。
明明沒有腦袋五官能辨明方向,可無頭屍卻若有所感地緩緩轉身,朝舞台看去。
方才擲出木片,救下烏明珠一命的,正是玄負雪。
隻是這招杯水車薪,根本阻擋不了魔化的無頭屍——沒錯,那屍體渾身青黑,指甲長而尖銳,行動奔跑遠超常人之速,再遲鈍的人,都能看出那是隻魔。
沒想到它竟狡詐如此,僞裝成一具屍體,居然也成功騙過了在場衆人。
無頭屍身形詭谲,頃刻間又已經閃到了台階下,撲來時掀起一陣惡臭的腥風,玄負雪卻不慌不忙,輕聲喚了一句:
“我的好弟弟,還不出手?”
斷罪劍出,劍身雪亮,劍尖輕輕向上一挑,如蛟龍入海,銀白穿過血色,又化為森森毒蛇張開血盆巨口,死死絞緊獵物的喉管。
趁着凜遲與魔纏鬥,玄負雪先去探了一下長孫良的鼻息,人已經涼透了。
沒想到人死如燈滅,給她找了許多茬的絡腮胡大漢,竟然就這般輕易死去。玄負雪雖然讨厭他多管閑事和偏激行事,可念及他畢竟也是一心除魔,她歎了口氣,雙手合十,為他念了一曲往生咒。
念完,她環視着宴會廳,大腦飛速運轉:性情大變的金獅,突然出現的魔頭,還有躲藏在食盒裡的少年......
靈光一閃。
“我知道了。”她兩眼發亮,拎着裙角跳下舞台,一把抓住蹲在牆角瑟瑟發抖的船長,“船長,負責喂養金獅的馴獸師,這段時間以來可有異常?”
船長絞盡腦汁:“啊,這麼說來,好、好像是有。這次開船以後,他就老待在船艙裡,不同我們一塊吃飯。還總是晝伏夜出的,見了人也不搭理,現在想想,怪、怪可疑的。”
“這就對了。”玄負雪扔掉一頭霧水的船長,嘴皮子飛速念叨,“恐怕這次開船以後,那馴獸師就已經不是原來的馴獸師了,換言之,他早就被魔給奪了舍。你們這幾日見到的,是披着人皮的魔。”
船長的臉色慘白,忍不住道:“可,可他若真是魔頭,豈不是早把我們吃了,何至于留我們到現在,他自己反而被獅子一口咬掉腦袋?”
玄負雪一臉“這還要問”的表情,指給他看:“喏,我弟弟與魔現下正在打鬥,你看出什麼了?”
船長懵逼道:“呃,貴弟英姿飒爽,青年才俊——”
“不是這個。”玄負雪耐着性子,“你就沒發覺,那魔未免也太弱了一點?”
船長一怔,這才仔細看去,終于看出了些門道,青年持劍身姿飄逸,劍光如雪龍,每一劍幾乎都落在無頭魔的要害,卻偏偏沒有下死手,而是輕飄飄地劃出一道血痕,然後以上周而複始,倒像是某種惡劣的野狗在逗弄爪下必死的弱鳥。
玄負雪忽視了凜遲的惡趣味,繼續道:“想來這隻魔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身體虛弱,于是隻能通過僞裝成人的方式艱難苟活,生怕引起懷疑。可魔本性嗜血,它又實在控制不住自己想食新鮮人肉的欲望,怎麼辦呢?”
“于是,它想到了一個法子。被它奪舍的馴獸師手下有一頭表演金獅,每日都會允許貴客撫摸金獅的毛皮,那時就是魔殺人的最佳時機。它隻要訓練教會金獅在有人靠近的時候,猛地張開嘴,然後‘嗷嗚’一下,咬掉人的腦袋——如此一來,既殺了人,又無人會懷疑到它的頭上。”
“而且我猜,客船須得行三日水路,在到達千尋雲嶺之前,都無法停泊靠岸,即使死了人,你們也隻能将屍體暫時存放在船底庫房裡,屆時魔就能溜進庫房,大食血肉了,對罷?”
聽到這裡,船夫已經是五體投地,完全将二人剛剛破壞牢籠的事情抛在了腦後,止不住地欽佩:“姑娘猜得一點不錯!經姑娘這麼一點,我們真是覺得過往幾十年都像白活了似的!”
“隻是有一點不明白,既然魔盤算得好好的,怎麼又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被自己養的獅子給咬掉腦袋了呢!”
船長說着就有點後怕,幸好今日是有諸位修士在場,否則隻憑船員這些凡夫俗子,肯定被魔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認主呗。”玄負雪聳了聳肩,“魔以為僞裝了人,就能瞞天過海。可能僅憑五官身型來辨認的人眼會被皮相迷惑,分不出真假。可獸類直覺靈敏,獅子與它的馴獸師朝夕相處,裡頭芯子被調包,自然能認出來。”
她忽地頓了一下,想起在魔王宮時,凜遲也曾信誓旦旦對自己說過,他有直覺、自己決不會傷她。
彼時她還嗤之以鼻,現下卻不再堅定。
這還是第一次,她為他的話感到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