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池傾與妖王對話的這段時間,謝衡玉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這次來妖域,他随身帶的東西并不多,一張桌子甚至還沒有堆滿,他的房間便已經理得幹幹淨淨了。
謝衡玉在桌邊坐下,從書架上的一堆醫典中挑了幾本出來,一邊翻看,一邊卻又想起了池傾。
想她用那副黏糊糊的嗓音說出的“喜歡”,想她與他交換的甜津津的吻。
心髒就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個顫顫巍巍的花骨朵,被她輕輕一碰,便毫無保留地完全盛開了。
醫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在視線中變成了模糊的墨點,謝衡玉看書向來一目十行,如今居然開始走神。
恍惚中,他好像聽到自己内心失控的聲音,像是無序的潮汐。
這一局棋,甚至不能稱之為“對弈”,因為從他踏入戈壁州的那一刻起,便早已注定了繳械投降的結局。
“花歸謝家,公子歸我”。
從這一句話開始,他丢盔棄甲,一子未落,卻将整個棋盒都向她雙手奉上。
可走到這一步,謝衡玉毫不意外。
池傾對他的吸引力太大了,哪怕她遊戲人間,不願對他付出半分真心,可隻要她對他多說幾句花言巧語,長此以往,他也會妥協。
又何況……池傾對他,分明是真心的。
如同一隻素來高傲的小貓,某天趴到你膝上,對你攤開毛茸茸的肚子,圓眼睛乖乖地看着你……
又有誰能拒絕她呢?
謝衡玉捏着書頁的手不自覺收緊,回過神來的時候,那薄薄的一角早已滿是折痕,而他眼中,竟不知何時泛開柔軟的笑意。
謝衡玉合上書,餘光正巧瞟到旁邊小案上的銅鏡,視線卻一下子凝住了。
他忽然想起來,池傾曾誇過他好看,甚至還說……是一見傾心的好看。
所以,她喜歡他,是因為他的長相嗎?
謝衡玉沉默一刹,往銅鏡前走了兩步,仔細地打量起自己的臉。
說實話,謝衡玉很少有這樣認真地照過鏡子——一面清晰的銅鏡,對于幼年的他來講,是非常貴重的物件。而等他被謝家家主認為養子,終于照得起銅鏡時,他已經成為了父母心中,那個代替謝衡瑾存在的替身。
這張臉,曾一度讓少年時的謝衡玉感到困惑,仿佛鏡中之人與他潛意識中的“自己”毫無瓜葛。
因此,便漸漸養成了刻意忽視自己容貌的習慣。
作為謝家長子,隻要衣冠得體、禮數周全、修為精湛便好,至于相貌……反而是他最希望被人忽略的部分。
可現在,謝衡玉望着鏡中那個甚至有些陌生的人影,忽然覺得這張臉也并沒有那麼讓人想要回避了。
他将臉湊得離銅鏡更近了些,蹙眉認真考量起自己每個五官的線條和骨骼走向。
許是因為曾經太過回避這些事,謝衡玉就連對于“相貌好看”的概念也有些模糊。
他不是很能确定世人心中的“好看”究竟是怎樣的标準,甚至……活到現在,他好像隻注意過池傾的臉。
和池傾相比,他的皮膚似乎太過粗糙,膚色更深一些,臉頰的線條也沒有那麼柔和流暢……
她會不會因為這些嫌棄他?會不會之後看膩了,就不再對他“傾心”?
謝衡玉微微皺起眉,擡手将銅鏡倒扣在桌面。
片刻後,才終于回過神來,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患得患失而無語失笑。
算了,至少她現在還是喜歡他這張臉的。
這樣想着,謝衡玉指尖輕輕點了點銅鏡,又将它重新扶正回來。
一番折騰下來,時間竟過得很快。
一位花别塔的宮侍叩響了謝衡玉的房門,清脆的聲音從屋外傳來:“謝公子,聖主說她那邊的事都處理完了,叫我來幫您看看,有什麼醫典古籍需要一同帶去聖殿的。”
謝衡玉将視線落在那堆妖族醫典上,溫和道:“确實有的,麻煩了。請進。”
不論是修仙界還是妖族,儲物法器都是随身必備的物件。隻不過花别塔的古籍醫典都施加了特定咒術,無法被輕易帶走,隻有特定的儲物戒才能收納。
宮侍推開房門,正巧又是那日在暖池接引謝衡玉的妖族少女。
她走到桌旁,望着那一堆半人高的古籍,問道:“謝公子,那我便将這些古籍全部替您收起來了?”
謝衡玉颔首:“有勞。”
那女孩收起所有書籍,遂攤開手掌,将一枚銀葉形的儲物項鍊遞到謝衡玉面前:“這是聖主給您的。”
謝衡玉有些訝然,接過項鍊握于掌中,清潤的音色中笑意昭然:“多謝。”
那少女功成身退,果然又如之前那樣放松下來,眼神好奇地望向謝衡玉,正巧将他頸側不加掩飾的吻痕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