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魏從虛空中出現,他不是用走的。他仿佛是一縷氣,從無到有,慢慢凝實。就像在五大連池無數次見過的那樣,他朝周翔微笑,說:“好久不見。”
周翔懶得動。他是真的懶。這種虛空消耗着他的意志,什麼都沒有,就是生生耗着,百無聊賴的耗着。人活着,總要有各種知覺,各種感覺。摸到什麼,看到什麼,高興什麼,感動什麼,憤怒什麼。可是他現在就是什麼都沒有,不渴不餓不累不滿足不高興也不悲傷,什麼都沒有。
看到李魏,他應該有很多話要說,很多問題要問,很多感情要發洩,可是他什麼都沒有。他知道他被這個空間影響了,但是他無法讓自己的感覺和大腦同步。
所以他隔了一會兒,才虛無缥缈地回了一句:“不算久,五大連池剛見過。”李魏顯得有些驚訝,他說:“五大連池?是那兒。”
周翔努力地調動自己的細胞,努力地讓自己不那麼的廢柴,他繼續問:“為什麼要殺花屏昇……”這應該是一句質問,但他問出來,語氣卻像活不起的樣子,毫無威懾力。
“真厲害。”李魏說。周翔還在努力地調整,李魏走近他,擡手觸摸他的臉。周翔沒感覺,他能“看見”李魏的手在他臉上遊走,但是就是一點感覺沒有,比夢都虛無。
“你竟然還有意識,是北鬥鼓的力量嗎?可真是個好東西。”周翔看着他,看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各處遊走,可他就是沒有感覺,甚至連厭惡都沒有。
“為什麼?”他問。語氣還是懶洋洋的,毫無生氣。李魏笑着看着他,他彎下腰來,趴在他的額頭,嘴唇幾乎要碰到他的鼻子,他輕輕吐氣:“你猜啊……”
周翔沒有呼吸,他到了這個世界裡就不需要呼吸了。他看見李魏的嘴一張一合,也感受不到他的氣息。他的意識比剛才更加渙散,那些他剛才聚集起來的怨氣仿佛失去了磁場,就要四散飄走。
他知道不能讓那些怨氣飄走。他能在這裡全靠怨氣,而他與外界生氣相連的通路已斷。一旦怨氣消散,他就徹底的消失了。
李魏看着周翔逐漸變得稀薄的軀體,嘴角微勾,輕聲說:“當時看上你就是因為你體質好,你比我更有希望拿到北鬥鼓……”
周翔忽然有了感覺,那是什麼東西破碎的感覺,不是很明顯,但他……很悲傷。仿佛最後一根稻草一樣的緻命的悲傷。他知道這不對,可是那種悲傷浸透了他的每一寸身體。李魏伸出了手。周翔覺得呼吸一滞——是的,他有感覺了。
同時他也知道,這将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絲感覺,他,要死了。
李魏捏住的是他的生氣線,是他與外界聯系斷掉的那根線,一端連着外面,一端連着北鬥鼓。因為北鬥鼓,他可以裹挾着鐘曉曼的怨氣進到這個世界不被發覺。因為北鬥鼓,他也能将自己的生氣與鐘曉曼的生氣連接在一起,讓她的生氣與怨氣隔離開不至于一損俱損。
但現在李魏抓住了這根線。周翔知道他要做什麼,抓住了這根線,就是抓住了北鬥鼓。這條線的生氣已經斷了,一旦李魏将北鬥鼓抽出,鐘曉曼的怨氣就會散掉。而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他明明要死了,可是他竟然除了有瀕死的感覺,竟然什麼情緒都沒有,沒有恐懼,沒有悲傷,沒有不甘。
他知道他再也見不到花解語了,然而卻一點悲傷絕望都聚集不起來。他感覺到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弱,那是北鬥鼓正一點點的脫離他。他知道,可他甚至都不想做點什麼。
李魏很滿意,他對周翔殘存的意識說:“無人回應,絕望嗎?這就是我的世界,我在這個世界裡呆了五年。如果這個世界不是我創造的,我真的早就死了……”
五年?周翔的神智越發不清,他迷迷糊糊的想:“五年?不是三年麼?三年前他研究生還沒有畢業,李魏還管着公司啊?”可是他實在太虛弱了,北鬥鼓一半都脫離了他,他沒有力氣也沒有願望再去尋求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就要消失了,徹底的消失。
忽然,一股巨大的疼痛夾雜着冰冷的感覺席卷了周翔的全身。太痛了,也太冷了。就好像無數個冰錐穿過了他的身體。周翔被刺激的連續幾個激靈,渾身蜷縮了起來——他竟然蜷縮了?!
意識忽然清醒,但被痛感刺激的同樣什麼也做不了。北鬥鼓就像無痛分娩做了一半又被塞回去了一樣,疼的周翔□□。
他隻覺得眼前一花,一個影子擋在他前面。他聽到李魏驚訝的聲音:“什麼東西?!”接着他在劇烈的疼痛中像被抛上了馬背,一路颠簸,直到失去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