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深重,會影響到活人的健康。”姜泠小聲向同伴解釋着。
“你們二位有什麼要辯解的嗎?”刑台上的人把目光投向了被控訴的夫婦。
“解釋什麼?”萬大一開口,就讓台下的淩岓和關揚翻了個白眼。
“青天大老爺,我們冤枉啊!”萬大哭嚎起來,“我們夫妻從小把她認認真真養大,就算讓她去别人家,也是為了給她一個好歸宿啊!結果現在還要被她倒打一耙,這不是養了個白眼狼嘛!”
“就是的,就是的!”萬大的妻子應和着,“如果不是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又怎麼會有父母舍得把自己的女兒帶給别人呢?”
“揭不開鍋了為什麼還要生弟弟?”
起先,這個被父母抛棄的孩子還努力不讓自己的情緒失控,可後面那句話,她還是忍不住吼了出來,“不舍得,又為什麼在家裡條件好一點的時候還要趕我走?”
“我…我們…”萬勝難的母親最終沒能說出什麼辯解的話來,隻是開始“嗚嗚嗚”地哭。
“你希望怎麼處置他們?”判官重複了一遍先前的問題。
“殺了他們!”刑台下的圍觀人群中有聲音高喊出這句話,剩下的人也立刻跟着附和。
見此,萬大夫婦一時間面色變得煞白,又不知怎麼瞥見了人群中的姜泠和關揚,大喊着讓他們救命。
“我不想讓他們死。”萬勝難這句話一出口,全場鴉雀無聲。
“我要他們剩下的每一天都活在痛苦中,要他們永遠記住萬光宗臨走前的樣子!”
“你決定好了?”判官問。
“決定好了。”女孩點頭。
“她還是太善良了。”關揚搖了搖頭,“這麼禽獸不如的東西怎麼配為人父母?”
“是啊。”淩岓也表示同意,“可是對于大部分小孩來說,對父母最大的報複也就是讓他們活着懷念和忏悔了吧。”
“他們不會後悔的。”姜泠的語氣能結冰,“他們反而會覺得是這個孩子的錯。隻可惜,她沒有反悔的機會了——交換仇恨的代價是徹底消失。”
果然,判官大筆一揮之後,萬勝難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徹底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你怪我們心狠,你把你的兒子一個人扔下,自己跑回來的時候,你和我們有什麼不一樣!”
眼看女兒就要離開,萬大還不忘對着她逐漸透明的軀體大喊上這麼一句。刑台下的圍觀者聞言,無一不想把他暴揍一頓。
“下一個,萬苗。”判官聲如洪鐘,登時壓下了一片嘈雜。
“萬玉。”
“萬生丁。”
……
判官念出一個又一個名字,每一個名字叫完,都會有一個六溪村的女人走上刑台,提出她們的控訴。
這些已逝的女人中,有人生于幾十年前,也有人早已經離世近百年;有人控訴父母,也有人控訴兄弟姐妹或其他人…
刑台邊上長長的隊伍已經短了許多,原先被捆縛在後面的人也一個一個露出了面孔。台上的人并非都是六溪村的村民,還有一些是其他地方的人。
這其中,有一些人是親手做了惡;還有一些是作惡者的子孫後代或與之沾親帶故的人。此時,他們都在這裡等候審判,卻都難說出什麼有道理的辯解來。
七月十五那晚結婚的女人生前身死他鄉,死後卻被無良販子賣到六溪村配陰婚;送葬隊伍的棺材裡躺着一個壽終正寝的老婦人,可她卻是在許多年前被人牙子拐至此處的…
每個人的經曆各不相同,可每個人的控訴都記載着她們短暫一生的痛苦。字字泣血,聲聲涕淚,沒有哪一個女人說完自己的經曆後能叫人不扼腕歎息。
“喪盡天良!真是喪盡天良!”台下的人聽着,已經找不出合适的詞句來形容這些故事了,“一個個平時看着都是老好人,怎麼背地裡淨幹這種勾當!”
如果關揚手裡有支筆杆子能作為武器使用的話,那眼前這些人早已經被攻擊得體無完膚了。
賀一川垂手站在隊伍最後,自始至終沒有擡起過頭。眼看着下一個就該念她的名字了,台上的青袍判官卻不緊不慢地站起身離開了。
“中場休息啊…”有人小聲嘟哝。
“你們是活人诶!”身邊的圍觀人群見判官離開,也跟着松動了一些。不知是誰突然喊了這麼一句,其他人的目光便紛紛投向姜泠四人。
“怎麼,他們不會要對我們動手吧?”關揚背靠着發小,萬分警惕地和四周彙集過來的目光挨個對視。
“不好說,随機應變吧。”背後的人答。
“你們也是來看主官會審的?”有人問。
“真稀奇,第一次見着活人來看主官會審。”有人覺得新奇。
不同于六溪村那些攻擊力拉滿的亡魂,這些圍觀的亡人并沒有要襲擊幾人的意思。
相反,他們對難得一見的活人甚是好奇,把這四人圍在中間打量了一番後,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讨論起來。
“主官會審是什麼?”淩岓趁機問身邊的姑娘。
“不知道。”見沒有什麼危險,姜泠松了口氣,“回去問洪鐘。”
“肅靜!”判官重新回到了太師椅上,正襟危坐。
“萬希娣、萬含璋。”
念了兩個人的名字,卻隻有賀一川一人走上了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