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發生時,殷漠當時正位于河西走廊最西端的嘉峪關給一位地主家的幼子接骨,一聽聞此事,連夜搭上一輛牛車趕赴海原救災。
地震之後,哀鴻遍野。震中地處西北,交通不便且信息閉塞,再加上當年的時局還處于軍閥割據的混亂狀态下,因而等待上面撥款救援實屬天方夜譚。等牛車趕到時,殷漠隻看到了一座人間煉獄。
古人說,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個人的力量在這種級别的災難面前太渺小,殷漠隻好用骨醫之間獨有的聯系方式給其他人傳信。很快,近百位骨醫從四面八方趕來,他們平時混迹在人群之中,看不出什麼特别之處。但在這裡,他們卻像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身懷絕技且反應迅速。
“近百位骨醫?那時候有這麼多人?”淩岓着實吃了一驚。
“那必須的!毫不誇張地說,再往前追溯追溯,骨醫的人數比那時候還多!”對于這一行的曆史,衛斯誠基本能做到爛熟于心,“大概是建國以前吧,記載說有一場巨大的浩劫,具體是什麼沒說,但那次浩劫過後,骨醫這個行當就基本絕迹了。”
“原來如此,老洪你繼續說。”
洪鐘翻了翻手中的信紙,表情愈發凝重,“後面就是關于那塊玉了,你們得有個心理準備。”
1920年12月22日,冬至,距離大地震已經過去了六天。殘垣斷壁之下活着的人寥寥無幾,地下亡魂殘留的一口怨氣倒是越積越重,大有要從地下破土而出的勢頭。
就在衆骨醫商議着以秘法平息怨氣時,一道奇光從附近一座被夷為平地的村落廢墟底下發出。衆人想方設法将奇光上面的東西挪開,繼而在一片灰撲撲的土石瓦礫之下發現了一塊玉。
這塊玉通體雪白,質地溫潤,玉後面還綁着一朵綻開的昙花。最古怪的是,經曆過如此強烈的地震,這塊玉一點破損都沒有。整塊玉潔淨如初,别說細小的裂縫,在廢墟下埋了這麼久,玉身上連一點塵土都沒沾到。
骨醫中有一些德高望重又見多識廣的老人,見此情形紛紛議論起來,然而這樣的事情到底還是太匪夷所思了,衆人議論到最後也沒得出任何定論。
可笑的是,災情傳播的速度還沒有發現奇玉這一消息傳播得快。自這塊玉現世後,附近幸存的村民、官員甚至行蹤不定的土匪商販便都盯上了它。
在玉玦第一次丢失以後,殷漠等人還為自己沒看好它而懊悔不已。可沒多久他們就發現,這塊玉不會被輕易盜走——每一個得到它的人都會在三天之内因為各種奇怪的意外去世,然後玉石就像長了腿,在次日清晨又回到殷漠手邊。
這樣的事情被傳出去,原本的奇玉就變成了邪玉,縱然有人再觊觎,為了自己的命着想,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但這塊玉的奇異之處并不止于此。自它從廢墟中現身後,地底下那股極濃厚的怨氣也不見了,地縫中的屍骨被十分輕易地找到,原本幹涸的河道中又重新出現了河水。
寒冬臘月,别說是普通的小河,就算流經甘肅青海段的黃河都會結上一層肉眼可見的冰。然而這條河卻不同,自重新有水以來,河面非但沒結冰,反而水量越來越大,流速也愈發快了起來。
除了河水,玉身上綁着的昙花也成為一衆人稱奇的理由——這朵花明顯是在綻開時被摘下來的,可過了這麼長時間,花既不凋謝,也沒幹枯,反而比長在原莖葉上開得更好。
隕滅于天災中的遺骸能善後的都被骨醫善後了,地下亡魂的怨氣也已盡數散去,殷漠沒有久留的原因,便把白玉交給了一位老骨醫後離開了。
不久以後,殷漠從另一位朋友那裡得知老骨醫自殺的消息,而那塊白玉也又一次上演了在海原的那一幕——在老骨醫死後的第二天一早,它就出現在殷漠枕邊,連帶着那朵昙花也在。
殷漠驚出一身冷汗,他想離這塊玉遠一點,卻發現無論把它丢到哪、交給誰,沒過幾天還是會回到自己手裡。
他到處托人打聽有關這塊玉的信息,可受托的人要麼一去不返就此失聯,要麼諱莫如深緘口不言。至此,殷漠也多少明白了,這塊玉注定隻能和自己有聯系,如若再将他人牽涉進來,那隻會叫無辜者白白受牽連。
“上面寫了,這是一塊産自昆侖山脈的玉石,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當時的海原。這塊玉在你師父身邊跟了一段時間以後,他發現,它能吸收死人的怨氣,能讓植物枯木逢春,讓活人容顔不老。”
“所以,殷師傅看着是個五六十歲的小老頭,實際年齡要遠比這更大?”從1920年那段經曆開始,淩岓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估計是。一直到二十年前,他路過此處,偶然救下一個小女孩……”說書人突然頓住了,他拿着信紙看了一眼,表情古怪。
“怎麼了?”姜泠問。
“沒怎麼。”洪鐘臉上的異色很快褪去,然後他用一兩句話就将後面的内容概括了,讓聽者有種虎頭蛇尾的感覺:
“你師父發現這塊玉的神奇功用後,想辦法用這塊玉給小姑娘續了命,這塊玉後來就變成了她的半顆心。”
至此,傻子都明白最後這兩句話裡的“小姑娘”指的是誰了。三道目光齊齊落在姜泠身上,當事人臉上卻半分異色都沒有,她問洪鐘,“還有别的嗎?”
“沒…沒了。”——
洪鐘下意識把信紙往身後揶,然後又慢半拍反應過來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舉動。最後信紙被他攥在手裡,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好在姜泠沒提出親自看一看紙上内容的要求,他這才慢慢松了口氣。
“那我也說說我的發現,那根胫骨的埋葬地找到了。”
“在哪兒?”衛斯誠不假思索問道。
“在青海。”
“那镯子和頭發?”信紙的每一張都标了頁碼,洪鐘一開始就發現中間有缺頁,缺失的那幾頁之前的内容和镯子的主人有關,但為了不讓姜泠看到後面的内容,他隻說镯子,絕口不提缺頁的事。
“它們屬于同一個人,而且它們的主人還活着,現在也在青海。”姜泠把洪鐘的表情和舉動記在心裡,卻并不提出任何疑問,她說,“如果我的能力沒退步的話,那隻要找到了埋骨之地,也就能找到镯子的主人。”
“既然邀請函都寄到家門口了,不去一趟多說不過去。”淩岓替骨醫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新的旅途又要開始了,盡管前途未蔔,但幾個人卻都十分堅定。